「我們走的方向是往南嗎?」好不容易停止喧鬧,謝玉蓮略顯不安地問貝天豪,後者腳步沉穩,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她理當感到安心,貝天豪仿佛已辨識出行進方向。
但越來越靜的山林,實在不像即將出山的情景……
「我不知道。」貝天豪爽快回答。
「那你還走得這麼理直氣壯!」謝玉蓮氣結。
「難道該畏畏縮縮的走,才合你大小姐的意?」她似乎把罪魁禍首是誰給忘得一干二淨。下一句,該不會指責他辦事不力吧……
「真是的!難怪人們說官府做事拖泥帶水,原因出在你們這些浪費公帑、辦事不力的公差嘛!」謝玉蓮輕哼一聲。
「果然。」貝天豪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她已經能掌握謝玉蓮的思考模式了。
「什麼?」謝玉蓮疑問地看著貝天豪,沒注意腳下山路,一不小心被隆起的土塊絆倒向前跌去。
謝玉蓮跌坐在地,掙扎著想起來卻力不從心。
「還好吧?」貝天豪伸手拉她起來。
謝玉蓮死命拍著身上的泥土,埋怨著說︰「這崎嶇不平的路,叫人怎麼放心行走嘛!」
「這里本來就不是給旅者行走的,不過是獵人抄捷徑走慣形成的便道,當然難走。」貝天豪微笑。
吃點苦頭對她有益,好讓謝玉蓮日後不敢小看……咦?那是——
他雙目一凝,視線集中在方才絆倒謝玉蓮的土塊上。
謝玉蓮這一絆一跌,土塊表面泥沙松落一角,隱約可見里頭埋有物事。
貝天豪基于職業慣性,蹲下挖開土堆,里面赫然是一件沾滿血跡污痕的粗布男衫,尺寸頗大,可見衣服主人體型壯碩。
「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謝玉蓮驚問。
除了刺繡時不小心刺傷手,她沒看過血,遑論沾滿血跡看似不祥的衣衫。她略感畏懼地靠向貝天豪。
貝天豪將血衣翻來覆去檢查,凝重道︰「據報,王七是名體格壯碩的大漢,這件上衫尺寸比我大兩倍有余,此人莫非正是王七?」如果他推測正確,那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誰是王七?」謝玉蓮如墜五里霧中。
貝天豪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心里補上一句。
還是有付出代價……而且是十分棘手的代價。
「王七是名屠夫,我正在追捕的殺人要犯。」他答。
「他殺了什麼人?」謝玉蓮雙眼一亮,她第一次踫到這麼刺激的事!
離家出走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在外頭闖比關在房里做女紅有趣多了!她開心地想著,興奮的情緒從閃著光芒的眼神一覽無遺。
貝天豪不禁皺眉道︰「抓嫌犯不是游戲。」
她腦子里轉什麼念頭,他一清二楚。
與陷入困境隨時可能狗急跳牆的犯人斗智斗力,是他的職責所在,豈容找樂子的千金小姐插手干擾!
「我當然知道,人家只想听听這個王七的事跡嘛!」謝玉蓮使出死纏爛打的本領。幾天下來,她已模清貝天豪最懼此招。
「王七與妻子因故爭吵,其妻氣憤下收拾行李搬回娘家。幾天後,王七喝醉酒,持刀砍殺妻子一家七口,僅有事外出的小兒子避過一劫。」貝天豪瞪了謝玉蓮一眼,接著說︰「這就是你想听的王七的豐功偉業。」
「他逃出城了?」
「我那天攔下你,因見你形跡可疑,誤認你是王七。」
「我跟王七體形差那麼多耶!」謝玉蓮不服。
她邊抗議、邊在貝天豪面前故作優雅地旋轉一圈,不敢相信貝天豪竟將她雅致如凌波仙子的體態誤以為王七。
「埋伏等到氣虛力竭。一時腦袋不清才會惹到你這女人,真是出師不利。」貝天豪嘆著回答。
「別一副受害者的口氣行嗎?」謝玉蓮糾正說。「遇上我,是你祖上積德,福報應驗在你身上。」
「是,就算是我的榮幸好了。」貝天豪臉色一正,以不容商量的氣勢道︰「預定的江南之行得延後。」
「為什麼?」她急問。
難道他反悔?
「我得先抓住王七,他應該就在附近,輕重緩急你總該分得清。」
貝天豪正面注視著謝玉蓮,眼底閃現捕捉獵物的精光,此刻的他瞬間回復城里捕頭之首的威氣。
「好吧。」知道違抗無用,謝玉蓮順從地說。
反正她的事在貝天豪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除了听話還能怎樣?唉。沒想到她還比不過一個殺人犯有價值。
「不會讓你久等的。」貝天豪目光轉柔。
「咦?」
「我會盡快捉到王七,履行送你到錢塘的承諾,放心。」他補上一抹微笑。
痹順服從的她看來也有幾分姑娘家的天真可愛!
「當然!」謝玉蓮雙手插腰,神氣地說︰「敢毀約,你就準備身敗名裂吧!」到時她回家誣告,看他怎麼混下去。
「知道啦!」貝天豪沒好氣地抿著唇。
罷才他居然覺得謝玉蓮可愛……
是他的幻覺吧!貝天豪感嘆。
總之,在王七沒有進一步對旁人施暴前,他得先找出王七的藏身之處。
另一方面,南宮無慮和腳傷轉好的荷香頂著烈日趕路,南宮無慮擔心荷香身體負擔過重,幾度提議停下休息,皆被荷香否決。
她只想多趕點路,早日找到謝玉蓮。
等到太陽稍稍西斜,他們才停下來歇息用膳。
南宮無慮眼神凝注遠方,心神不寧的樣子令荷香明確感受人在身邊,心卻已遠離的空虛。
「想什麼?小姐的事?」荷香問道。
「嗯。」他點頭,直承不諱。
「小姐……會平安無事回到公子身邊的。」荷香又道。被人深刻思慕著,一定很幸福吧!
如果,她也能像小姐一樣,有著高人一等的家世與容貌,說不定——
不,她不能妄想!荷香甩甩頭,告誡自己要安分守已。
「吉人自有天相,我想蓮妹應該沒事。」南宮無慮附和。
「小姐見到公子不辭辛勞尋找她,相信會很感動的。」荷香繼續說著,不說說話就感覺不到南宮無慮的存在。
他在想什麼呢?他的沉思里——
有她的影子嗎?
「這很難說。」南宮無慮緩緩搖頭。
「經過這些天,小姐應當成長許多,公子的好意絕不會被忽略的。」荷香鼓勵地說。
「找尋蓮妹固然重要,你也別累壞了,擔太多心事會把人壓垮。倔強這點,你和蓮妹倒是如出一轍。」南宮無慮答道。
「荷香明白。」她輕輕就頭。
「回去後好好休息幾天,這些天你可累壞了。」南宮無慮繼續叮嚀。
「……我會的。」
「不過,她還真會跑,我們一路追蹤下來,現在還找不到人。」南宮無慮感嘆,沒注意樹後不遠的草堆里伏著個人。
王七一直在草堆里打瞌睡,突然被南宮無慮這句話驚醒,听到南宮無慮說到找人,逃亡中的王七不由豎起耳朵。
「遲早會找到的!縣太爺派出大批人手,應該很快會有消息。」荷香思考著他們追錯路的情況。
「這次逮到人,可不能再讓她亂跑了。」
「放心,絕不會有下次了!」
王七越听越起疑,懷疑南宮無慮不是官衙派遣的捕快,就是妻家另聘的追兵,目的是抓他回去治罪!
都已經逃到這里,豈能功虧一簣?
王七殺性大起,悄無聲息從懷里模出一把刀,藉大樹遮蔽視線之利,緩緩向南宮無虛背後行去。
「可以上路了嗎?」南宮無慮轉頭詢問荷香,放松警戒之心下根本沒察覺背後步步逼近的殺機。
「好啊——」荷香微笑回答,眼尖的她驚覺南宮無慮身後有道反光,光芒流動的瞬間,她同時看見一張凶惡的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