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岩。不對,不是它。是灰岩。尖岩。硬岩。唔……是什麼岩。」
這一天幾乎尚未開始,而她已經成功的惹火他了!他甚至不願去想,到了今晚他會氣成什麼德性。
「是春岩嗎?」他努力轉移自己的思緒。
「不是。」
「灘岩?榮光岩?」
「對了!」
「榮光岩?」
「不,是岩泉!」
岩泉,聖提雅各想。那座小城鎮在距離此地西方兩天的騎程處,可還有璐茜亞跟著,恐怕得花更多的時間。他希望她擁有的是一匹快馬。
「去準備吧!我們十分鐘後出發。」
「我——我去牽你的馬來,先生!」那名馬僮嚷道,並匆匆奔向聖提雅各的馬停留的馬棚。
「我自己來。」聖提雅各說。
他的宣布使那男孩立刻煞住動作。看到那男孩害怕的神色,聖提雅各伸出手,揉揉對方的頭發,卻懊惱的發現到男孩的膝蓋開始打顫了。他只得轉過身去,把他的大黑駒牽出馬棚。
璐茜亞著迷的看著他輕松、熟練的替那匹馬上鞍、套韁轡,再俐落地翻上馬背。
上帝,這個男人本來就魁梧,上馬之後,他的帽頂距離她似乎有一哩遠了。
「你看起來好像某種力量強大的神哦!能夠那樣高高在上的感覺如何?」她問。
他俯視她,忽然瞥見在她胸間閃爍的那枚戒指。「拿下那枚戒指,我不想再看到它。」
在他那致命的瞪視下,她的腸胃糾結成一團。他的聲音……它听起來就像某種武器,像槍、劍,像大炮,像任何能殺死人的東西。
「快上馬。」他吩咐道。
他把手掌放到馬的肩膀上,輕輕一壓,那匹馬便溫馴的踱出馬廄。
璐茜亞握住那枚戒指。那個男人竟敢命令她能或不能在自己的身體上戴什麼!她叛逆的一面吶喊著自己不僅要繼續戴著那枚戒指,還要把它黏在額頭上,讓他分分秒秒都無法漠視它。
可是她的同情心擊敗了她想要反抗他的意志。她不知道這枚戒指為何令他不快,不過這其中的原因顯然是很強烈的。她聳聳肩,解下那枚戒指,把它放進她的口袋,並暗自發誓絕對不再讓他看到它。
她走出馬廄,停在她的貨車旁,當她發現駕駛座是空的時,她蹙起眉頭。「老鼠殺手!」她扯開嗓門喚道。
「哦!天啊,你在鬼叫什麼啊?」
她把頭伸到貨車下,但是除了干裂的泥土與幾株枯草,她什麼也沒找到。
「我的貓,尼尼。它不見了。」
「尼尼?可是你剛才不是這樣叫——」
「哦,我幾乎從不叫它尼尼,」她邊解釋,邊四下張望。「它比較喜歡綽號,而且它差不多有一千個綽號。早上醒來時,它是毛球,現在它是老鼠殺手。它——」當她瞧見那只虎斑貓朝她跳來時,她煞住話。「你真丟臉,斑紋先生。」她斥責它。「我明明叫你待在貨車里,你卻——」
「那輛貨車是你的?」聖提雅各問,當她點頭時,他的心直往下沉。「你駕著一輛由衰弱的老牛拉的破貨車,你想我們能走多快?」
「哦,我們根本無法走快,」她把尼尼抱上貨車,然後爬坐到它旁邊。「我們必須慢慢走,以免角角累壞。它戴著那頂帽子是不是很可愛?那頂帽子可以使它的眼楮不致照到太陽。你知道,只要它的眼楮照到一丁點的太陽,它就半寸也不肯挪動了。」
聖提雅各納悶那頂墨西哥草帽是否是她的客人付給她的酬勞。也許她就只值一頂草帽。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叫渥特的家伙之所以能追蹤你的原因,就在于你這種白痴的排場?難道你不懂人們會‘牢記’這種愚蠢、花俏的交通工具?渥特只要問問是否有人看過它,就知道自己是否跟對了路。該死!去弄一匹馬!」
要地放棄她心愛的老公牛的念頭使她悲傷的瑟縮了一下。
「角角和尼尼對我而言不只是動物,它們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寧可穿著乳酪做的內衣通過一條老鼠橫行的暗巷,也不願放棄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听到了嗎?」
他翻個白眼。「一頭公牛跟一只貓是你的家人?」
她點點頭。「我是媽媽,它們是我的小孩。現在咱們走吧!」
她拾起韁繩,把它們移到旁邊,好讓它們能夠輕輕地滑過角角的背部。那頭公牛發出一聲宏亮的「哞」,然後開始向前走,它沉穩的蹄聲伴隨著鈴鐺歡愉的「叮鈴」聲。
聖提雅各動也不動的坐在馬背上,瞪著璐茜亞的背影和堆在她那頂草帽上跳來晃去的花朵。
「你走錯方向了!」他憤怒地吼道。
他沒有等待她調回頭,便逕自催促他的大黑駒朝相反的方向快跑,留下璐茜亞在後頭苦苦追趕。在騎過小鎮時,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禱告,不過,在衡量過自己的情況之後,他領悟到要撐過這段旅程的唯一辦法就是獲得上帝的協助。
※※※
四小時後,聖提雅各估計他們只走了三哩路。短得可憐的三哩路!
他眺望遠方,除了偶爾冒出霸王樹、仙人掌、多刺的灌木、刺槐與矮橡樹之外,只有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他的右側躺著一條上頭布滿石頭與雜草的干涸河床。他的頭悸痛不已。他抬起手揉揉太陽穴,當璐茜亞又開始唱歌時,他打個哆嗦。她那鴨子般的歌聲使他的頭痛得更厲害了。
哦!天啊,他要如何熬過這趟旅程?他們才走了三哩路,而她就已經從她的貨車上摔下來三次。另外有一次,她堅持要停下來,只為了采一把路邊的黃色野花。她那只該死的貓走失了好幾次,而她那頭可能有百歲的牛瑞則不時的得停下來休息;更可惡的是,無論他如何氣憤的要求她,她都不肯停止唱歌!
終于,他的頭疼與怒火達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他勒住馬,然後跨下馬,把帽子扔到地上。
璐茜亞讓角角停下來,她看到一只鳥餃著一只綠色的長蜥蜴竄過她眼前,沖向遠方。
「我們干嘛停下來?這里並不是岩泉啊!聖提雅各。」
聖提雅各平靜的掏出槍,槍口指著她。「因為我決定要放手一搏,結束我的悲慘。我要射殺你,璐茜亞。」
她毫不理會他的恫嚇。「真高興我們停了下來,」她跳下貨車。「我餓死了。」
他握著槍,目瞪口呆的杵在那兒。沒錯,他說要射殺她是假的,可是她怎麼會知道?為什麼她不怕他?
他皺著眉,看著她把一塊雪白的桌布鋪在布滿石礫的黃土地上。她把兩只錫盤和一支蠟燭擺到桌布上,然後把她摘來的黃色野花散鋪于桌布的四隅。
「我用你昨晚給我的金幣買了一些面包、乳酪、火腿和檸檬汁。」她邊解釋,邊從貨車的後頭拿出一小袋食物。
他看著她嘗試點燃那根蠟燭,可是風不斷地把它吹滅。
「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你點根蠟燭要干嘛?」
天生叛逆的她不斷的嘗試點蠟燭,直到她把所有的火柴都用完了。她抿緊嘴唇,把兩只盤子盛滿食物,然後開始吃了起來。
聖提雅各決定要苦中作樂。他把槍收起來,然後踱向桌布,俯身拿起另外一盤食物。
璐茜亞立即搶回那盤食物。「這不是給你的,聖提雅各!這是灰人的。你瞧,」她撥開盤子中央的食物,讓他看到她刻在那里的字母。「這是一個‘N’。N代表尼尼。」
「那只該死的貓有一盤食物,而我沒有?」
他矗立在她面前,她抬頭仰望他。陽光沐浴著她,但是侵入她感官的是另一種溫暖。他的模樣能在一瞬間帶給她各式各樣的情緒。她決定如果她不能歸納、理解它們,她一定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