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為什麼啊!」
武鐵飛笑著,笑出了眼淚,然後說出了可能是自己遺言的話。
「小鐵,你還是這麼毛躁啊。」似曾相識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飄了出來。
武鐵飛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然後看著從前方的一排座位下慢慢伸出一只手……然後是腳……
一個人就那樣搖搖晃晃站在了他的眼前,那個人扔掉了嘴里的襪子,將身上掉下來的包扔在一邊,站了起來。
那個人不是人,武鐵飛知道,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死了。可是武鐵飛卻奇異的不害怕。
那個人蹲在那個炸彈前,拿起了被自己扔到一邊的安裝圖,看了起來。仿佛看懂了似的,那個人開始動手拆彈,那些自己眼中都是一個顏色的線,在他手里被有順序的剪斷,一根一根。
武鐵飛看著那個人將拆除的炸彈,輕輕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後重新站了起來,似乎準備離開。
「為什麼!版訴我為什麼!」
今天的天亮得晚些,可是還是來了。
太陽似乎已經開始出來了,第一縷陽光射進了有點昏暗的休息室,也照在了那人臉上,黃潤的光撒在那人的臉上,讓人看起來很是模糊。
「為什麼呢?因為……那張安裝圖吧。好好過日子,你的路還長。」
那人說了這一句便離開了,他並沒有開門,他的身子自動穿過門過去了。
武鐵飛抓著地上那張安裝圖,痛哭流涕。
「阿行——」他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那個被火車輾碎了身體,沒有尸體可埋,只好埋在自己心里的、自己死了十七年的好友的名字。
***
夜里下雨導致人們錯覺今天天亮得很晚,然而在人們踏出火車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露出了頭。接親友的人們受到了自己所接之人最熱烈的擁抱,人人都在感受重生的幸福與美好。
「警官大人,那個故事……你有答案了麼?」沐紫忽然笑了,偏過頭來問他。
「啊?是的,我想……我明白了。」看著手中的安裝圖,武鐵飛干澀的笑了笑。
多了時間思考,武鐵飛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看不懂那張安裝圖。那根本是正常人都看不懂的圖,因為上面的圖形只有某種色盲患者能看到,就好像那個林叢、就好像郭小琳,就好像……
阿行。
這還是郭小琳在廁所門外,讓自己覺得怪異的行為提醒了他。
廁所內有人的時候門外的鎖會變成紅色,可是有一種人很難分辨這種顏色上的區別。
比如色盲。
三代死在鐵軌上其實有點緣故的,因為江家的那些男人都沒有認清信號燈。那個時代的信號對比度還不明顯,色盲癥患者很容易弄混。
色盲這種病是遺傳的,在這種家庭長大的阿行,搞不好根本就沒有正常的色感。沒有人糾正他,那個年代鄉下人養活自己都難了,哪有什麼精力去管教小孩子什麼是七彩世界?
阿行是色盲。
那天,重傷的人掙扎地告訴阿行「犯人是穿紅衣服的人」。
阿行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捉拿那個犯人,可是他的色感是錯誤的,他認為是犯人的那個人其實是人質。
他開槍射傷了人質,放走了真正的犯人,然後在情急之下還引爆了那輛裝滿易燃物的車。人質就和那輛車一起,趕在火車到來之前炸成了碎末。
與此同時,當時那輛列車上的列車長,察覺前方的聲音探出頭查看,然後被車子的殘骸打中擊斷了頭顱,一名孕婦受到驚嚇在混亂中流產……
阿行一開始不知道這些的,他以為自己做了好事,按照證人說的殺死了殺人犯,雖然有些殘忍,可是這是為了大局著想,
火車上死去的那兩人屬于意外,同事們都這麼說,局里給阿行發來了調令,武鐵飛則送給了阿行一朵大紅花——英雄的嘉獎。
其實那是更早以前英雄的嘉獎,那個貧瘠年代的最高榮耀,是阿行和武鐵飛小時候的夢想,所以阿行成了英雄的那天,他將那種紅緞做的花,送給了最好的朋友。
一切止于此。
止于阿行看到那朵「紅花」。
「這是大紅花?這是紅色的?這是紅色?」江行的腦中充滿了混亂,自己長久以來構築的世界開始塌陷,自己認為對的原來根本就是錯誤的,自己……
自己是殺人犯!
終于明白自己是色盲患者的阿行不敢去自首,那時候的他還年輕,根本也算是孩子,他不敢和任何人說,于是——
阿行躺在了鐵軌上。
被辜負的證人、被誤認的人質、被連累的列車長、還有那可憐無緣出世的嬰兒……
我一共背負了四條人命!真正的犯人逃之夭夭……這是什麼員警?這是什麼人?怎麼還能活在世上?
鐵軌在顫抖,那是即將而來的火車帶來的震撼;阿行的身子也在顫抖,那是他內心止不住的自責與後悔。
「阿行,你當時為什麼躺上去呢?為什麼呢?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
「你告訴我,你最後看到了什麼?」
最後看到的東西……是一種顏色。
死前的世界啊……
世界是紅色的。
禁止通行的信號燈是紅色的,天是紅色的,地是紅色的,左邊而來的火車的車燈……是紅色的。
至此,終于明白那個斑駁的世界並不美好。
紅,是死亡的顏色。
死前最後一剎那,江行終于明白了紅色真正的顏色。
紅,是血的顏色。
這就是那個故事的始末,非常離奇可是非常合理。不知道那些能進美國名校的天才們,需要多久能夠推測出來,自己……
整整思考了十七年!
「頭兒!這次您可立大功啦!獎勵想要什麼?」旁邊過來的員警友善的和段林、沐紫打了個招呼,隨即湊到自己上司面前。
他們是負責處理後續事宜的員警,順便將證人段林載來此。
「……我麼,會要一朵大紅花。」
「大紅花?那是什麼東西?」
「呵呵,那是過去給英雄的最高嘉獎。」只是過去的東西,在這個年代獎勵有著更實際的東西︰加官晉爵,華廈香車……
阿行卻……
「我要把那朵紅花放在這個鐵軌上。」望著遠處的鐵路,武鐵飛笑了。
武鐵飛對段沐兩人點了點頭,隨即邁著俐落的步伐,參與了後續處理工作,一旁的員警不解的跟隨上司而去。
沐紫正要走,卻看到段林還在看鐵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沐紫注意到他正在看一列即將發出的火車。
「世界就是這樣,生生不息,是個大循環,走吧。」
拍了拍段林的頭,沐紫徑直向前走去。
段林點了點頭,隨即跟上。
尾聲
伴隨著男人的一聲慘叫,他包中的紙片撒了一地,一地的冥鈔。
***
陶大海縮在座位底下,手里緊緊抱著耿小梅的那個包,他心里唯一的依靠就是這個包了,這個充滿了鈔票的包。
驚嚇中他暈了過去,然後醒來的時候已經一片黑暗。
自己沒死?
一切就這樣過去啦?
發覺自己還活著的男人簡直喜不自勝!
緊了緊懷里的包——錢也在,自己還真他媽的幸運!
沒有立即從座位下爬出去,陶大海只是伸直了腳。
從今天開始自己可以不用過這種椅子下的窩囊日子了,老子有錢了!
「好擠啊……」
沒錯,這里真的好擠,不過自己以後就可以住寬敞房子了。
「好擠啊……」
沒錯,不過其實對自己還好,不過……
陶大海的眼楮忽然瞪的渾圓——
等等……那話不是自己說的……自己壓根沒有開口呀!
仿佛剛剛感覺到似的,陶大海覺得自己的兩邊忽然變得異常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