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仍然只是些小問題。主要的、無法逃避的大問題是她和納桑之間惡化的夫妻關系。
起初,納桑表現出驚人的耐性和楔而不舍的精神。她想他一定是讀過了每一本關于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在生活中,如何贏取一個女人芳心之類的書。他買花、香水、珠寶首飾和書籍等等小禮物討她歡心;他帶她出去吃大餐,看戲,參加酒會;他經常稱贊她,她的裝束。她的樣子;當他們時,他從未表現得呆板而機械,卻總是以她的感受為優先考慮,他會不停地稱贊她是多麼美麗,他多麼喜歡她肌膚的觸感,她的秀發,她身體柔潤的曲線,不停地表白他愛她。
但是,沒有一招有效。艾瑞西婭覺得他正試圖用禮物換取她的身體,用動听的恭維來向她獻媚。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很愚蠢,甚至還有一種不成形的模糊的想法,那就是她也正試圖將他種種的行動設想為實際上是莫須有的卑鄙的動機來擺月兌自己的負疚感。但是,就算是為這種不合理的想法找到了依據,一切也于事無益。納桑仍舊能夠用一個舉動或一個字來撩動她內心的火熱的,但是沒幾分鐘,她的身體和精神便開始緊張而變得無法松弛下來。這種不可理喻的經常性的失敗和納桑逐漸對此事的沉默寡言使他們付出了一定的代價。艾瑞西婭開始找各種借口推月兌掉和納桑的性生活,諸如她很累了,時間不對,她趕著交稿,她必須熬夜打完采訪記錄。在他們結婚的整整三個月里,性生活毫無起色,每晚兩人都沉默地上床睡覺,一成不變地肩並肩地躺著直到睡意襲來。
納桑漸漸變得暴躁易怒,艾瑞西婭在他的話語間總能發現令人討厭的諷刺的腔調。于是作為「回報」,她的脾氣也漸漸變壞,容易發火,對納桑的言行進行反擊,艾瑞西婭的這種轉變使她自己和納桑都吃驚不已,但是兩人對目前的狀況表面上都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他們在其它人面前假裝成恩愛夫妻,在那些款待他們的朋友和生意上的熟人面前作戲,在他們邀請到公寓做客的朋友和生意人面前做戲。潘多拉和山姆夫婦在周六來訪,與他們共進午餐,順便帶來了拼字游戲板,在經過一場激烈的拼字游戲的"廝殺"後,潘多拉和山姆夫婦相互摟著彼此的腰親熱地離去。很長時間里,艾瑞西婭和納桑並肩坐在沙發上,笑容可掬地陪著他們談天說地,微笑地凝視著她的丈夫,听他聲聲喚著她"親愛的"。但是,潘多拉和山姆不知道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是欺騙。她的臉頰因為長時間的強作歡顏而疼痛不已,在她獨自一人在廚房收拾咖啡杯時,終于忍不住伸手揮去突然從眼里掉落的淚水。
這時,納桑恰恰走了進來,艾瑞西婭沒來得及掩飾眼中的淚水。納桑皺起眉,向哭泣的她伸出了手臂,慢慢地向她走近。出于本能地她向後退縮,遠離他試圖安慰她的懷抱,她拿起一碗糖,將它收進壁櫥里。
"開始引發你思考了,不是嗎?"納桑粗聲說道,"和那樣一對真正恩愛夫妻呆在一起。"
艾瑞西婭默不作聲。此時,他站得隔她太近了,她打算離開他身邊,但是納桑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讓她無法挪動半步,"在我同你講話時不要跑開。"
納桑處于盛怒中,而他的怒氣也激起了艾瑞西婭的心中怒火,"放我離開廣她試圖掙月兌他的掌握,"你弄疼我了!"
"那麼安靜點,"艾瑞西婭知道他正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脾氣。但是他的手仍大力地抓著她的胳膊,直到她痛得喊出聲。她嘗試著用自己另一只手推開他的掌握,但是納桑不肯松開,反而改變了鉗制的方式,兩只手像鉗子似的,牢牢地抓住她的兩只胳膊。他的臉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猙獰,碧藍的眼楮里閃耀著的某種光輝令她的心髒幾乎不堪由此而生的重擊。肯定將有一些不曾想到的叫人害怕的事要發生了。像這樣上的接觸,甚至是仇視的彼此傷害的性的接觸正激起對方抵觸的有害的情緒。他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彼此踫觸過了。此刻,他倆的情緒為憤怒所控制、為憤怒所惡化,每一根神經似乎為自己的主觀意識所主宰,嗡嗡作響。艾瑞西婭窺視著他藍眼楮里跳動的火焰,立刻明白了他心中與她所想的一樣,誰也不比誰委屈。
她停止了反抗,納桑放開了她,"我想和你談談。"他說道。
艾瑞西婭想,他當然能使蠻力讓她留在這里,她忿狠地盯著他,但是他絕不能強迫她同意他將要說的任何事。
艾瑞西婭看到納桑正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他的下顎緊繃著,"記得奧斯汀•鮑爾嗎?"
她記得,納桑和他相遇在朋友的聚會上,"記得。"艾瑞西婭謹慎地答道,"你的心理醫生朋友。"
"我認——一你或許應該考慮向他作一下咨詢,專業性質的咨詢。"
如果換一種心情她也許會認為這是個合理的建議。但是此刻,她憎恨他耍弄的高壓政策,她的心情因為要努力控制住早先的淚水而緊張到極點,如今又因為散布在空氣中一觸即發、反復無常的火爆情緒而處于全然地提心吊膽的害怕中。"我不需要心理醫生。"她說道。
納桑抬頭仰望天花板,徹底地被激怒了,"老天!艾瑞西婭,我們不能再像這樣相處下去了——我們一定需要幫助。"
"或許我們唯一需要的就是離婚。"她低聲說道。
他的視線重重地落回她臉上,他憤怒的藍眼楮里的火光就要灼傷她的眼,艾瑞西婭能感到已達白熱化的怒焰在他體內聚集,卻被穩定地控制住。非常非常輕聲地,幾乎沒有動過唇,納桑嘴里吐出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實際上,艾瑞西婭並不太敢重復剛才的話。她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這樣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她說道,"我本來就不該跟你結婚,納桑,我只會令我們兩人都不開心。"
納桑英俊的臉繃緊著,"如果你去看看奧斯汀——"
艾瑞西婭不耐煩地打了打手勢,"沒有用——"
"艾瑞西婭!"納桑叫道,脾氣開始發作。"你有問題——我們之間存在著問題。不要一再否認問題的存在!"
"我沒有否認問題的存在!"艾瑞西婭抗議道,"我只是不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來告訴我自己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我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他的眉毛夸張地揚起,帶著全然的諷刺意味,"好啊,我等著你解開我心中的疑團。"
'其實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嗎?"艾瑞西婭說道,幾乎有些憐憫眼前的這個男人,"我帶著錯誤的理由和你結婚。事實上,只有一個真正的理由,你知道的。正是這個理由最後讓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使我永遠都不能攀上肉欲的頂峰,永遠在關鍵時刻踩下剎車,這個被我自己加在上面的剎車就是懲罰,因為我背叛了艾達,我背叛了我自己。納桑,對于過去對你所作的一切,我感到抱歉,因為不管怎樣,你不該受到懲罰。"
納桑呆在當場,怒目而視,仿佛一個頭部突然受到器物重創的人。
艾瑞西婭繼續說道,"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房客已經搬走了,我會搬回原來住的公寓。這樣,也許事情會向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