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會再幫你找時間,好好和她們聚聚。不過,在那之前,我堅持我們必須先談談。」手指深入她濃密如雲的發絲間,他很有節奏地為她按摩著僵硬的頸椎。
「談什麼呢?"接收到秀青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夏天急得沒時間去理會她。
「那就要等到我們有時間可以坐下來談的時候,才能知道了,不是嗎?」
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著,熾熱的氣息讓夏天全身的感覺,像箭在弦上般繃得緊緊的,但在她肩膀上的勁道,又使她無法忽視。
「等著我。」
掠下簡短指令後,丁戟在秀菁不耐煩的催促聲中,帶著她們一起出門。
甭立在空洞餐廳中的夏天,只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間滾動翻騰。
「如果,他以為我是那種會乖乖听話的女人,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攀在窗台上,夏天遠眺著在昏黑夜幕中越發不真確的景物,一面喃喃自語。
坐在房間里,夏天越想越不對勁。從來她就不是所謂的乖乖牌,更何況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將她血液里的叛逆因子,全都發揮得淋灕盡致後。她,可不認為自己會是個好商量的人。
但是一到丁戟面前、別說什麼叛逆、反骨都不見了,連她最引以為傲的獨立,幾乎都要消失殆盡。只想賴在他身邊,這是讓她驚心動魄的體認,隨著時間演變,她發現自己總喜歡望著時鐘數時間,算算還要多久才能見到他。
這……在那個只身遠赴他鄉的夏天;獨自橫越大洋,到古老的歐洲大陸當采摘葡萄女工、或是釀香水的采花女工的夏天;還是住在古堡,采摘隻果打工的夏天;更是在音萃紐約的夜晚,在舞台上輕捻慢歌的夏天,所不能理解的。
「這太可怕了……」拿起床頭櫃上的照片,她自言自語著。
「爸爸、媽媽,夏天是個勇敢的孩子,夏天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忍受所有的勞累和痛苦。但是,那種讓我想笑、又想哭,想要歌唱、跳舞,卻又如此膽戰的感覺,究竟是十麼?"
抬頭看看天際一閃一閃的飛機尾翼,她跑到衣櫥邊拿,出小旅行袋,很快地將她所有衣物裝進去。
「夏天是勇敢的,夏天……必須勇敢。」收拾著行李,她一面輕聲告訴自己。
"你以為逃避現實,就可以解決一切?」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偷偷潛入車子的夏天為之一怔。
還來不及反應,她可以感覺自己已經被推到隔壁位子。丁戟迅速鑽進駕駛座,電光一閃,引擎發出高速怒吼聲,平穩地滑出車道,奔馳在漆黑道路上。
「你……我並沒有看到你。」
夏天暗暗叫苦,明明已觀察半天了,為什麼在她打定主意後,他才突然出現?
「因為你忙著要逃跑,忙著從樓上攀床單到樓下,忙著避開里里外外的下人們,忙著試每把鑰匙。」不慍不火說著,他仍沒有看她一眼。
「嘎?那……你豈不是從一開始就看到我……」尷尬得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夏天結結巴巴他說。
「嗯哼,我很好奇的是,夏天小姐怎麼會變成’桑瑪’?在她將所有人都要得團團轉之際,是不是曾經有過良心不安?」緩緩說著,丁戟臉上看不出什麼波動。
「我……我真希望自己能夠解釋……阿戟,我不是故意要戲弄你們,我……」舉起手,搖晃幾個動作,夏天還是氣餒地放下。
「然後呢?」
車子轉彎後,朝著黑漆漆的山路馳去,對陌生的道途,夏天並不感到害怕,反倒是身旁令她捉模不定的丁戟,更讓她不安幾分。
「然後?」順嘴月兌口而出,夏天壓根無法平靜自己的情緒,總覺得像漂流海面的小舟,完全沒了主張。
沒有說話的開著車,丁戟只偶爾對夏天投以復雜一瞥。音響倏間被開啟,微敞的天窗灑下串串銀色月紗,沙啞低沉的嗓音,立即環繞在靜溢的郊外。
「大江東去!這是瑪麗蓮夢露的歌……」興奮得坐正身子,夏天側耳听著熟悉的曲調。「你知道嗎?這也是我最拿手的一首歌……不曉得為什麼,我就是特別喜歡唱這首歌。」閉上眼楮懷想在PUB演唱的日子,夏天嘴角逸出一抹幾乎看不見的辛酸。
「我知道,‘游戲人生PUB的台柱一一一SUMMER小姐。」將一張海報扔給夏天,丁戟臉上還是平靜得看不出端倪。
展開海報,倚在鋼琴畔唱歌的女子,不就是她嗎?那是她和爵士鋼琴好手路易的拿手秀,想想已經因愛滋而辭世的路易,夏天感慨地搖搖頭。
「想不到你還弄得到這張海報,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多遙遠呢?夏天已經不敢去想了。
生命之于她,就像是往前奔跑的火車,上上下下、來來去去,那些在她生命歷程的過客,總留給她無限悵然。
車子在平穩中前進,越過那個滿是竹林的彎道,眼前展開一輪明月,不、是兩輪月華。天上銀盤般的月娘,映照著廣大水塘內的月,上下交相輝映。
停好車,逞自下車幫夏天拉開車門後,丁戟自顧自地往池塘那個方向走去。
不明就里的隨地散步在些微濕潤的草地上,夏天故意落後他幾步,好好的打量這個印象中挺拔的守護天使。
他比以往更寬闊的肩膀,曾經被其它人所棲息嗎?而他總是幽默的言談,可曾只為某人而喂喂私語?
心里掛疑著一連串困惑,使夏天沒有留神他的舉動,一頭就往他身上撞過去,痛得她眼冒金星。
「有沒有受傷?」眼明手快地將她摟進懷里,丁戟下顎抵在她頭頂心。激動得幾乎將她捏碎。
「沒有。阿戟……你還在生我的氣?"抬起頭,看到他的關切溢于言表,夏天緊繃的心,總算有點松動。
「不,我不生你的氣,我氣的是我自己."拉著夏天來到池塘邊,他凝視著遠處忽明忽滅的燈光。
、我順著你的足跡,在每個你停留過的點停留,把你的足跡串連成線、成面,勾勒出你過去七年的軌跡。」
「那些都過去了,我恨幸運,一路上踫到的都是好人。」將頭靠在他胸前,對那滿是酸、甜、苦、辣的過往,夏天只是報以淡淡一笑。
「不,是你堅強的意志力,克服了那些困難。連那些曾經欺負過你的人,你都還能在他們遇到困難時,伸出援手。」扳起夏天下頷,丁戟說著,臉色越來越凝重。
「你……看來你資料收集得很仔細。人總會有軟弱的時候,即使是我,也會有軟弱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想到無依無靠的孤女生涯,夏天嘆了口氣。
「正因為如此,我越發不能忍受自己所做的行為。我不該騙你,利用你對我的信任,把你獨自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捧著夏天雙頰,丁戟的唇滑過她噙滿珠淚的雙眸。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阿戟,那些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要送我走?其實,即使不是你,爺爺也會讓其它人把我送出去。所以,阿戟,我並不怨你。」
,‘但是,我卻無法原諒自己。看看這些年來你所受的委屈,我總是告訴自己,在遙遠他鄉的你,一定會受到最好的照顧,沒想到………
「阿戟,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雙手平鋪在他胸前,看著自己縴細的手指,在他胸瞠上變得如此渺小。夏天詫異極了。
「嗯,幸好你平安回來了。前些日子,老爺子才跟我提過你的未來……」厚暖雙掌包住她的雙手,丁戟遲疑許久,才說出那個令他如梗喉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