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吶喊聲和疾速呼嘯過的風聲中,蒲煙掙扎著睜開雙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態勢。往下一看,樹林、池塘皆在腳下掠過,這教她為之要嚇破膽地更加抓緊新雨,往新雨的懷里鑽去;熟悉的味道使她感到心安。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和自己自幼生長迥異的他鄉,我只好依賴著他了,是啊,除了依賴他,我還能怎麼辦?自嘲地對自己扮了個鬼臉,蒲煙無言地將臉貼在他胸前。
往前凌風御行的速度慢了下來,而後他們停在一間小小的茅舍之前,新雨方才松開手,那菟禎即往旁倒了下去,這使得新雨皺起眉頭的趨前察看。
「菟禎,妳的傷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新雨欲言又止的問道。
「不礙事的,趙大哥,你不該將我救出來。皇後盛怒之余,必然會對我的族人施加報復……」轉頭咳出鮮紅的血水,菟禎語氣中沒有絲毫埋怨地別過頭去。
「菟禎,如果妳再留在那里,絕難逃皇後毒手。」
「但……我族人數百口的性命可全都危在旦夕,我怎敢再惹惱皇後?現下我只企盼明日的比武過後,皇上即放我歸隱山林,這是皇上他親口應允我的,我這些年來苦苦期盼的就是那麼一天……」
看著菟禎,新雨默然地搖著頭。只怕在皇上送妳回到故鄉之前,皇後的魔爪便已饒妳不得了啊,菟禎。
視線由新雨轉到了瞪大眼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蒲煙,菟禎綻開沾有微凝血漬的嘴角,溫柔地伸手握住蒲煙的手。
「姊姊好生俊俏,難怪趙大哥如此深情重義的要將姊姊帶回大金哩!」艱辛地掙扎著站了起來,菟禎搖搖晃晃地對蒲煙說完之後,猛提一口真氣,便躍上身側的矮牆。
「菟禎……」大驚失色地望著她,新雨連聲音都高了八度,臉上則是寫滿了不贊同的表情。
「趙大哥,這是菟禎的命,如果我明天沒有去比武,我全族的性命一樣會被那些皇後的心月復大臣給處死。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去比武,若是贏了,說不定可求皇上救我蘇拉赫族老小。」淒涼地一笑,菟禎淡淡的說完之後,即朝靜證的夜空中斜斜地疾射出去。
「菟……」舉起手還想說些什麼,但轉眼間芳蹤已杳,他只有悵然地放下,征征地望著寂清的遠方而無語。
第七章
覷著他沒精神管到自己,蒲煙拉緊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躡著腳尖地往後一步步地後退。雖然很高興可以找到機會遠離這個--一出現就令自己卷進一堆麻煩的男人,但看他跟剛才那個什麼菟禎格格之間的情況,有股形容不出來的滋味在心中酵,雖然一時之間尚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感覺,但蒲煙卻是明明白白的感到十分的不開心哩!
但或許是她今天又犯到什麼掃帚星了,等她听到背後傳來的連聲悶哼時,這才為時已晚的留意到,一直在腳畔打轉的那只小黃狗。
看著粗壯黃狗齜牙叨嘴的模樣兒,蒲煙暗叫不妙,想縮回自己不巧踩在牠尾巴上的腳;但這黃狗似乎並不想就此善罷甘休……說時遲那時快,在蒲煙來得及將腳離地前,那黃狗便已一躍而起,張著滿布森利銳齒的嘴,狠狠地便往她的腳踝猛沖而來。
一口氣急沖到咽喉尚未嚷喊出,蒲煙頓時覺得自己像只被鷹攫住而凌越地表的小雞,毫無預警地便已悄然降落在遠遠的一棵梧桐樹上,驚魂甫定的望向那只正昂起頭,朝他們所在的這棵樹狂吠的黃狗。
「沒有我的命令,妳最好不要四處閑逛,這山村野地可不比在大內深宮,處處充滿危機。」將凌亂松垮垮披在蒲煙身上的薄被拉妥,新雨面無表情地說道。
聞言兩眼幾乎要冒出火花,蒲煙正想要反駁他兩句,殊不料他卻意猶未盡的接下去,更是令蒲煙為之氣結--「我本來不預備接受皇上賜婚,但為了不使秦檜那老賊對我起疑心,只得接受娶妳為妻的事實,沒想到終究還是沒能令秦檜對我降低戒心……」言下之意是頗為感慨,新雨遠遠地盯著天際稀疏的星子兒,心情沉重得很。
原就已經心不甘情不願的蒲煙,這下子更是氣得七竅生煙。「哼,你以為我就高興被賜婚與你?想我蒲僅在宮中,起碼在御膳房或後宮深苑里,自是逍遙自在,何需受人的氣!你覺得委屈,我還倒霉到家了哩!」
嘰哩呱啦的將自己的感覺一古腦兒說出之後,猶教蒲煙氣憤難消。好端端的被賜婚,害我不得不躲進運豬的豬籠中,莫名其妙的被運到什麼煙花柳巷,更慘的是,又被這個冤家給佔了便宜。我蒲煙自問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逢年過節,什麼該拜、能拜、可以拜的日子,和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神祇,可都從沒怠慢過,怎生竟落到這下場?想起來就教人晦氣!
包別提這家伙現下在大宋是被抄家的待罪之身!好吧,背祖叛國來到大金國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卻要為那個什麼菟禎格格的,去招惹人家皇後娘娘……這家伙是天生犯賤嗎?那我又算什麼?
越想越氣之下,眼眶一熱,那豆粒大的淚珠,竟然止不住像斷線珍珠般,滾落她滿襟。
原本仍為負傷而去的菟禎憂慮不已的新雨,詫異地回過頭來,以另種全然不同的眼光,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
唔,听她說得那麼憤慨的樣子,似乎她對這樁婚事亦是大大的不以為然,但,想到那夜在插天山上的旖旎纏綿……有股熟悉的臊熱,很快地沿著血液,自他小骯底端迅速地往上延燒,將他全身所有對蒲煙的記憶,從枯槁的狀態,在最短時間內再度喚醒。
柔軟、彌漫著一股少女特有的菲菲香氣,馝馞得令人如痴如醉的腴軟溫香。低下頭,新雨伸出手指去承接她潸潸滾落的淚珠,感到腦中有著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他猛然之間卻無法抓住,盯著在指尖上閃動著折射月光的水珠兒,他為之惘然。
在蒲煙的嚶嚶低泣間,新雨的心思逐漸渙散,這個蒲煙郡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尋常女子遇到抄家離邦這等大事,怕不早已驚嚇得失了魂!她卻是理直氣壯的在跟我算這委屈倒霉帳,真是令我好奇得緊,她的真面目究竟為何?是如小太監們所言的刁鑽難纏?或是如我所見的伶俐天真?真納悶哩……被他突如其來的摟進懷里,蒲煙先是嚇了一大跳,而後伸手便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大膽!」
時間瞬間凍結,如痴結了幾百萬年的冰封。望著他頰上逐漸明顯的指痕,蒲煙的臉上竄過了後悔和懊惱。天哪,我竟打了他……可是這也該怪他自己不好!誰教他要這麼突然的動手動腳,沉溺在傷感思緒中的我,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反應……粉頸低垂地瞪著自己隱隱作痛的手掌,蒲煙嚇得噤若寒蟬,只敢不時偷偷地抬起眼簾,飛快地偷瞄他幾眼之後,又趕忙地垂下眼皮,心中忐忑不安的發著慌。
靶覺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逐漸加重力道,但蒲煙還是不肯正視他。而默不作聲的新雨也沒有勉強她,只是加強了手指頭傳出的力氣。
使得蒲煙終于忍不住的唉叫出聲,「啊--」雙眼一抬,即和他那對凌厲的目光對視。蒲煙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使自己不先示弱的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