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直背對著這方位的高壯男子,此刻突然轉過身來,對著海棠所立的方向,綻放一抹極為溫柔的笑顏。
不像大哥旅祺高大魁梧,壯得像座小丘,配上他深褐發色和紫眸,海涯孤鯊不論在何時何處,都顯露出一股難以忽視的光芒。
但這位頎長的漢子,卻給人難以漠視的威儀。雖然只是簡單的渾月兌帽、翻領小袖衣衫,條紋卷口褲,透空軟底綿拗靴,如同平時長安街頭常見的胡族裝束。但只瞄了他一眼,海棠就感到臉紅心跳,久久不能自己。
雙手按在窗欞前,深深吐口氣地想平靜自己澎湃激動的心情,海棠卻無法控制自己心思,任明媚雙眸不住地往那名男子的方向瞟去。
忒煞俊美的一位男子呵!人言潘安宋玉之姿,應該也不過于此。若有所思地往另側的窗子靠近些,以便可以更清楚地看他,海棠一時倒真的無法將他和那些個個面露凶光的歹徒們連在一塊兒哩!
眉是兩道一字眉,在他眉心深處,緊緊地攢在一塊兒,令他總是顯露股憂郁味兒。鼻骨隆起,鼻頭渾圓,人中很長,直抵他寬闊且有稜有角的唇。下顎略方,有著清晨來不及刮去的青烏胡碴,這麼一張充滿個性線條,令人總覺得桀驚不馴的臉孔,在配上那對似乎漾滿吊而郎當光采的眸子後,倏忽滅了幾分嚴肅,又多了幾分安詳。
趴在窗台上,海棠幾乎是忘形地盯著那個正在說著什麼,引得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響起陣陣歡呼聲的男子,冷不防支拄窗扇的木棍松月兌,使她幾乎摔了出去。
雖然極力伸手想抓住那根木棒,但她的動作還是不夠快,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木棍在地上彈跳了幾下,而後往那些人所立方向滾過去。海棠一時之間,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全都流光了,她出神地怔了一怔,而後在那些人沖到這艙房之前,飛快地拎起一只肥燒雞和一瓶酒,趕緊逃回那間狹小的夾艙內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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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擋在前頭的部屬們,曹曄仔仔細細地檢查著窗,一面漫不經心地揉著自己雙眼。奇怪,難道是我看錯了?剛才,在木棍落地的一剎那之間,我似乎見到如水般流轉的金色長絲,在陽光照射下閃閃麥亮……
「大王,可能是風大吹落了木棍。」有人將那根棒子撿起,重新將窗子微開再拄住。環視這算不上寬敞的艙房,除了床幔之外,只有這桌子椅子,還有個醉得唾液四漫的老頭兒,就別無長物了。
挑起眉地走過去,將床柱上的幔帳都掀了起來,來來回回檢視了幾次之後,他這才放心的來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老管家身旁。
「老丈?老丈?」伸手暗暗使力兒地推推老管家,誰知在曹曄內心一催,掌風嚎嚎之下,老管家竟像蛇軟稀泥般地滑落地上,仍是好夢正酣似地打著鼾。
至此曹曄雖然已接受是風吹落窗棍的說法,但對那如金波流轉,盈盈漾出耀眼光芒的東西,還是感到納悶。
「唔,將老丈扶到床上歇息,派個小廝好生照顧他,說不定他就是咱們找到母後的唯一線索。巴淼,你找個手腳伶俐些的人監視他,若是他要吃要喝,盡避供應別惹惱了他,否則依軍法處置,听清楚了沒有?」
「是,奴婢領令。」微微一揚下頜,立即有幾個精壯但臉上稚氣仍未月兌的年輕小伙子,四、五人合力將老管家抬上床後,氣喘吁吁的垂手而立。
看著巴淼吩咐完後,那幾個小伙子立即忙碌地收拾著桌上凌亂的食物及酒壺,曹曄突然心思一動——
「慢著,方才你們可有人藏了燒雞?」
被大王這麼一問,所有的人皆你看著我、我瞧著你,面面相覷半晌都沒有反應。但是他們臉上都浮現了古怪神色,彼此間將眼神固定在白己的腳尖,室內只听見濃重的呼吸聲此起彼落地響著,靜得找不出其他聲音。
「大王……」跨前一步,巴鑫探察了桌上那個空了的海碗,他轉頭盯著那些被他瞪得面紅耳赤的小廝們,厲聲地對著他們,一個字一個字地冷冷說出︰「平常是怎麼教導你們?倘若要吃東西,上廚房去拿即是,不可做這等偷雞模狗的丑事……」
他的話尚未停歇,那些小廝們已經全都咚通一聲地跪在他面前。「巴大將軍,奴婢們自小由將軍養育,對大王和將軍教誨,從不敢稍忘,絕不敢犯錯,求將軍明察。」
望著那些約模十二、三歲仍是小孩模樣兒的小廝,巴鑫重重地嘆口氣。「你們的父兄皆是隨我出征戰死的英魂,憐惜你們失所恃怙,所以將你們收編為三軍,就是希圖你們將來有番作為,不負你們父兄出生入死的保家衛土,讓你們有家國的苦心。」
「巴大將軍,我等時時刻刻謹遵大王及將軍教導,絕不敢妄自破規,我等沒有偷吃燒雞,還望將軍明察。」似乎是不甘受此冤枉,那群小廝中竟有那較年幼者,已經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了。
在所有人忙著勸那些小孩們的同時,躲在牆後啃著雞腿的海棠,懊悔地盯著手里的罪魁禍首。真是的,我怎麼沒想到這些人會因多了個空碗而起疑?用力地大咬一口雞腿以泄恨,海棠食不知味地嚼著烤得香嘖噴的雞肉,一面苦思著該如何為這些個小毛頭解釋。
但……這又要怎麼解釋?瞪著手里已經快哨光了的雞腿,海棠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听著外頭逐漸沒有聲息,她悄悄地將假門推開條細縫,躲在幔帳間望出去。
才一眨眼的工夫,房內已經沒有那大隊人馬了。只有兩、三個小廝哭脹桃子般紅腫的雙眼,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哼,說是咱們偷吃了燒雞,這未免太冤了咱們。」
「是啊,雖咱們年紀最小,但那些大哥們就不會偷吃嗎?」另一個身著灰衣的男孩忿忿不平地叫道。
「噓,不要太大聲嚷嚷,倘若讓那些大哥們听著了,難保不會找機會出差使折磨咱們了。」在他們身旁不遠處,有個穿藍裳的小男孩,跳上椅子朝外頭張望了一會兒,這才憂心忡忡地對兩個同伴說道。
「阿丙,咱們兄弟里,就屬你最膽小,方才還尿濕了褲子,我諒你也不敢偷燒雞吃!」第一個開口的男童,此刻以譏笑的語氣說著話,還不時推推那個叫阿丙的同伴。
「誰……誰說我尿褲子來著?是阿乙推我一把,害我在甲板上滑倒,所以沾濕了褲子,我才沒有尿褲子!」被同伴奚落著,這個叫阿丙的小孩,將矛頭指向另個穿著同式樣,但顏色為褐的小男孩。
「唉,你們鬧性子,可不要扯上我!」那個叫阿乙的褐衣小孩,說著話突然露出個百思不解的表情。「喂,阿甲,阿丙,你們想想這不是挺奇怪的嗎?既然沒有人偷雞,何以這燒雞會不見了,就算是這床上老爺爺吃了肉,總該有骨頭留下,但咱們誰都沒瞧見那雞骨頭,怪咧……」
「總不會是有鬼吧?」那個阿甲說著還裝出一副青面獠牙的模樣兒,嚇唬著兩個同伴。
耶,我才不怕你這假鬼兒呢!那天我們隨伙夫大哥上長安城逛佛寺,那白布上繪的地獄圖,才是嚇人哪!」
「對,所以咱們不可干壞事,免得以後下地獄了。喂,阿甲,巴大將軍說咱們得分班隨老爺爺差遣,咱們該如何分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