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自己前襟被噴濺到的血跡,姬沄如被定住般的無法動彈。因爭執而轉成扭打的宋財夫妻,此時已經打紅了眼,在猛烈地摔打撞擊之後,桌上的燭火被撞倒了,順著桌沿掉在地上,順著地上鋪放的稻草一路蔓燒,不一會兒,高大猙獰的火舌已經竄爬到屋梁上了。
斑熱使得姬沄不得不連連後退,她跑出那個房間,朝被鎖住的大門跑去。在怎麼推都推不開的情況之下,她見到方才宋財夫婦擱在桌上的鑰匙,立即連他們向她爹訛詐而來的銀囊一起拿著,和那些嚇壞了的小孩們,一起逃出已大半陷入火海中的屋子。
在黑暗里模索前進,山風吹拂芒草而發出了窸窣的聲音,各式各樣的鳥叫蟲鳴,伴隨著無所不在、如影隨形地侵襲著她的蚊蚋。
但最令姬印象深刻的,卻是那位郡主死前所說的話——不要相信任何人——這也是從那時候起,便一直存在姬沄心中的唯一信念。
當初吃盡千辛萬苦而重回學士府,卻正好眼見大唐軍隊將爹爹就地處決,娘也因而自縊相殉。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們押著打人大牢,,唯一令姬沄感受深刻的,就是凡事只能靠自己。
看多了那些想買通獄卒,反倒是自取其辱的人的前車之鑒,姬沄更加地堅定自己的信念,直到服侍玥妍公主,她還是不敢稍忘。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那名慘死郡主的面孔不斷地向姬沄逼近,伸手想將之揮開,面孔卻仍不停地向她迎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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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地坐正了身子,滿身冷汗淋灕地坐了起來,姬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奇怪,已經好久沒有作了的惡夢,為什麼又出現了?
在她還在凝神細思之際,門已被由外猛力地向里頭踹開,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神情緊張的旅祺,及似乎也很慌張的管家楊金源。
「姬沄,姬沄,你還好吧?」一沖進來即緊緊摟著姬沄,旅祺托起了她的下顎,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還好,我……我只是作惡夢了。」伸手一模自己額頭上濕漉漉的一片,姬沄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對飄浮在空氣中那股甜膩的香味感到不解。
皺起眉地嗅了嗅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香氣,旅祺突然將姬沄連著被子包裹著抱起來,大步經過圍在他們面前,現在全都自動地讓出一條路給他們的部屬們。
「少爺,你要將姬沄姑娘帶往何處?」站在門外攔住旅祺,管家似乎不太高興的質問道。
濃眉一挑,旅祺冷冷地看他一眼。「管家,什麼時候開始,我做任何事都要經你許可來著?」
「少爺,當初老爺子為了確保康家船隊,可以永傳子孫,特別挑選了我為總管輔佐少爺,為遵守老爺遺命,老奴自是不敢怠忽職守。」雖然口口聲聲是老爺少爺的叫,但楊金源臉上絲毫找不出一丁點兒的恭敬之色,而是充滿了倨傲不馴。
「好一個老爺遺命!楊金源,你眼里可還有我康家的規矩!」想起了父親臨終時交給自己的錦囊內的東西,旅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自齒縫間進出話來。
「回稟少爺,老奴所作所為,全是為我康家船隊!」盯著被旅祺擁在懷里的姬沄,楊金源小小的倒三角眼更顯得邪門。
「既然是如此忠主勤主,那麼你就好好的去處理船隊之事吧!」冷冷地說著,越過他之際,旅祺渾身一僵地瞄了楊金源幾眼,而後抱著姬沄迅速離去。
海風撲送濃厚腥味,使還寵罩在惡夢之中的姬法,訝異地抬起頭望著黯然又像是在壓抑什麼的旅祺。
罷才在與楊金源擦身而過時,旅祺在听到那句話後,腳步為之踉蹌,而同時听到的姬沄,亦感到疑雲重重——「彤彧之事又該怎麼說呢?」說完這句話後,楊金源即怒氣沖沖地離去。
而他說的話,卻同時在旅祺和姬沄的心中,引起了越形越大的漣漪。
「彤彧?」低下頭思索了幾秒鐘,姬沄立即接著追問。
「我曾听你們說過這彤彧,不,就是康公子你,你說你不是旅祺,而是彤彧。旅祺,這……究竟是?」
聞著濃濃自她身上傳來的香味,旅祺閉上眼楮地搖著頭。不錯,彤彧又該怎麼辦?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這個同胞兄弟的一再挑釁,我已經疲于跟他爭斗。這麼多年的一再退讓,卻使彤彧視我如無物。
總想守成,守住案親辛勞創下的基業就好,但在我無為而治的經營之下,卻也使得主權旁落,搞得現在無論做何定奪,都會受到這原應是幕僚之位的楊金源質疑,而且不時地扯後腿。
倘使再這麼下去,難保不知何時,我就要變成孺子嬰般的傀儡了!想到這一點,旅祺更是感到十分無力。
踹開房門,旅祺將姬沄放在床上,自己則一言不發地整理著桌上凌亂的文件。這些都是父親病篤之際,親手交與他的密件,他也是直到這幾天才仔細地看過後,將父親的意思推敲出來。
原來父親亦對這來歷不明的楊金源心存忌憚,翻閱那些父親費盡心思,請人述錄下來的心聲,旅祺震撼地由字里行間的弦外之音,不經意中察覺。
原來這楊金源是在以往父親所深為信賴的那位管家告假返鄉探親後,自行到海涯康家求見自薦。在久久等不回那位管家後,父親只有留下這楊金源幫忙。而他也相當勤快,所以在證實原管家已在半路遭盜匪劫殺之事屬實時,康家那個如金色巨人般的老當家的,便留下他當管家。
但無論楊金源再怎麼稱職勤快,老當家的都無法釋去心中濃濃的疑問。因為,這楊金源出現的機緣,實在是太過湊巧了!
是以雖然將大半的船隊事業都對楊金源開誠布公,但老當家的還是對他有所保留。
濃郁的香味還是一再襲來,感到那股難以形容的昏迷又要再次侵入知覺,旅祺沒有如方才楊金源般的忙著吐氣,抗拒著吸人這異香,相反地,他用力地連吸幾口。
然後他由嘴里吐出約莫小指頭大小的玉球,將之放進面前的茶林內,想不到原是琥珀色的茶水,瞬間即變成黑色。而後旅祺端起那杯茶水,往外頭潑出去,香氣即為之減緩了不少。
轉身面對,他將那粒玉球吞進肚內,這才微微一笑地靠近目瞪口呆的姬沄.「姬法,你可知自己身中這蘭芷散奇毒?」執起姬法的手,旅祺輕描淡寫地問道。
「蘭……蘭芷散?」
「嗯,但你別擔心,這蘭芷散宜女不宜男,即使你身染此毒,亦無性命之憂。」
雖然听他如此說,但姬沄還是無法釋懷。只是,自己又是怎麼中毒的,她百思不解地再三思索著。
「姬沄,你來看看我爹所傳給我的錦囊,這里有記載著,蘭芷散原是吐番國的祭司所用的敬神之香,亦可能是巫覡們用以控制人民的香品。」說不上來為什麼,旅祺將那幾張記載有蘭芷散的羊皮紙遞給她。「我也是昨夜在整理先父遺物時,發現這些東西。」
將那幾張薄薄的羊皮紙攤開,仔仔細細地看著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蘭芷散,宜陰克陽,倘男人誤吸之,可用翠冰玉球吸附毒性。女人則無妨,但慎防虛寒過度血涸……」
喃喃地念著羊皮紙上的文字,但姬沄所有的注意力,卻全都投注在面前那男人身上。雖然一再試圖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羊皮紙上,但在旅祺那灼灼如要將自己燒炙燃燒的目光,姬沄不由得抬起頭,在眼光交錯後便再也無法挪移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