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一震地望著他,桑奇的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嘴唇喏喏了好一會兒,才能從牙縫中擠出字句︰「你究竟是何許人,為何對我邽族之事如此明了?」
「說來還真是拜那幾個膿包之賜,他們以為我已睡著,便在談論何以妳不親自服侍主子雲雲。本來我誤以為史道洛是斷袖之癖者,但他對公主卻一如尋常男子般輕薄,這剩下的唯一解釋,便是妳桑奇不是男人。自幼在宮中听聞許多異族傳說,甚至有一名妃子即是邽族進貢的美女,她叫葉塔。」仍緊緊扣住了桑奇的手,阿牛一字一句地說。
「葉塔姑母!妳見過她?」桑奇大惑意外地叫道。
「不錯,因為善于調制媚藥,使葉塔在宮中成為各貴妃嬪妤竭力拉攏的對象,但也因此而招致皇後娘娘不滿,將她打入冷宮,當時我是巡守冷宮的御衛,可憐葉塔被皇後娘娘禁錮于僻遠冷宮中的柴房,我常送些糧食衣被給她,有空她就跟我聊些她故鄉的事。也因此,我才知道原來葉塔是邽族代代相傳的女巫,她們詛誓要應天職後,便不能他嫁,只能死守那個男人,除非……」
「除非什麼?」臉色變得很難看,桑奇冷冷地說。
「除非那名男子的子嗣……用那嬰兒的血洗去腕間的紋斑,則她們可以月兌離那道詛誓。
否則,她們便無法改變這應天職的天譴。」逼近桑奇,阿牛陰沉地盯著她。「沒想到妳這麼狠,如此詭計多端,為的只是要令公主產下妳主子的子嗣,用以助妳月兌誓。」
伸手一巴掌砸在阿牛臉上,桑奇面露痛苦之色。「你懂什麼?詛誓當時的我,只是個年幼無知的小女孩,根本對男女情愛絲毫不解;加以父兄長老們,皆以應天職是件光榮無上的使命誘之,我遂胡里胡涂地詛誓了。誰知當我第一眼見到這輩子該效命的主子時,後悔卻已經太遲了……」
「妳……原來如此。」兩眼轉了轉,阿牛突然笑了起來。「其實還有另個方法可以破解這個詛誓,只是歷任長老族長,為怕控制不了你們這些武藝高強的女子,又恐邽族秘術外傳,所以編出這派玄秘騙瞞你們。」
「你說什麼?不可能,這……你,你有什麼證據?」眼見阿牛那麼有把握的樣子,桑奇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葉塔。」阿牛嘴角逸出抹神秘的笑容。「葉塔進貢入宮時,已非處子之身。她說是原有青梅竹馬之伴,但被選入為入責大唐的美女後,因懷恨在心,所以她和情郎私通,在入關之前產下一女。送交其弟撫育,她為那名女嬰取名為……桑奇。」
雙目陡然瞪大,桑奇的樣子就像被陣急電打到般震驚。「不,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你,我不……」
「葉塔說她為女兒取名為桑奇,是因為女嬰的胸前有塊如桑葉般的胎記,而且是赤紅如火的顏色……」
不待阿牛說完,桑奇發出連串的尖叫聲,雙手緊緊地護著自已胸口,掙扎著要離去。但阿牛似乎還不想放開她,他攔去了桑奇去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桑奇,我手里握著妳的弱點,如果妳敢再欺侮玥妍公主,我定要教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阿牛冷峻的話語,桑奇的態度也變得冷靜了些,同樣的,她也揚起雙眉的盯著阿「你也別忘了,你體內還有我所喂的毒丹,只要我斷絕你解藥,你亦同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丟給她個曖昧至極的笑容,阿牛轉身朝院子出口走去,臨出門前,他手一揮將個小包袱疾射向桑奇懷里。
「接著,妳以為我無法調配出解藥嗎?」
望著他漸遠的背影,桑奇一打開包袱,立即變了臉色,頹然地蹬坐在雪地上——藥丸,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藥丸——中間不乏桑奇所常用的幾種,更多的是她連看都沒有看過的丸粒。
「天!」吶吶說出這個字後,她無言地望向夜空。
第六章
嘆口氣地將手里的女紅擱在桌上,玥妍瞄了眼坐在一旁兩眼盯著自己猛瞧的道洛。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自她被道洛從無邊閣救出以來,日子就在混雜酸甜苦辣中過去。
每晚在道洛溫暖的懷抱中,被他呵護備至的以溫柔的態度,帶上一次次的高峰。而後沉進香甜的安穩睡眠中,而沒有自父親遇刺身亡後,夜夜糾纏的夢魘。
但在雞啼天明後,她卻一次次地由懊悔痛苦中醒來。望著熟睡得像個小孩般的道洛,她不只一回偷偷地背著道洛,暗自忍聲地淌著淚水。
想我堂堂大唐公主,如今卻委身于這絲毫不知來歷的異邦男子,倘使爹娘地下有知,不知要如何心痛!但……半撐起身子,玥妍想要殺道洛泄恨的決心就更加重幾分。
每天黃昏時的擊殺術課程,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支柱,時間未到之際,她就已經躍躍欲試。及至和道洛對陣時,總是不出幾招比畫,她便氣喘吁吁,只能任隨道洛取笑戲耍。而後,無論她願不願意,道格終會將她逗弄得筋疲力竭,再強將她擄至他的房內。
在重重帷幕幔帳的籠罩中,親密的氣氛和著熟悉的體香氣息,使得她不會也不知該如何去抗拒自己體內那火山般洶涌的悸動,在道洛如有魔法的唇和帶魔力的手指催化下,她只有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道洛的柔情中,而在天亮之際,自責再自責不已,懊悔終日。
「為何嘆氣呢?」修長的手指,沿著玥妍豐盈的唇線,在如兩座小丘問的唇掌流留,道洛將桌上那些以某種古怪符號畫寫的羊皮紙掩上,眼神有少見的認真。
「這雪已下了近月,往年從來沒有過這種事,今年農事稼秧,恐怕會有影響。」皺起眉地盯著掛在屋檐下的風鈴,玥妍故意將話題岔開。你怎會知道我心中的愁苦?阿爹阿娘已逝,其它手足俱喪生火海,唯一幸存的幼弟阿裕,此時亦不知現況如何?至于我自己……想起目前的處境,玥妍的心又逐漸凝結了起來。
似乎對玥妍的話大惑意外,道洛訝異地坐正身子。「妳也會憂心農事?沒想到妳一個閨閣中人,竟也知憂慮蒼生黎民……」
對他的話意大大的不以為然,玥妍低下頭繼續地縫綴著那塊深藍色的緞質方巾,她在上頭刺了些雲渦彩,以及一只有著銳利雙眸的翔鷹。
「怎麼,又不願與我交談了?」捉住玥妍的手,使她不得不暫停手中的動作,抬頭和自己面對面。道洛明知自己很唐突且無聊,但他就是沒法子忍受這水靈靈的女子,對自己那種視若無睹的冷淡。
「說得再多又有何益?反正你並不相信我,只是哄我而已。」靜靜地凝視道洛較中原人氏高聳的額頭,挺直的鼻梁,及方稜有型、闊大朗然的嘴,玥妍淡淡回答著。
被她話里的那抹悲哀重重地擊了一拳,道洛赫然地低下頭。沒有錯,她說的都是實情。
每每為了要安撫哭得肝腸寸斷的玥妍,他便會溫柔地擁著淚人兒,輕聲細語地哄她說出自己的身世。但實際上,他從沒有一次當真過。
吟哦再三後,道洛倒了杯小廝剛送過來的溫酒,淺酌幾口。「既然今日又是大雪封途,妳不妨再說得詳細些,如此一來我明兒個便著人去調查,看妳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我以為,妳必然不是人間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