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攤牌以後,玉玲很少再出門去閑逛,買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但她成天悶在家里,連說話都找不到伴的情況下,甫功听從了同事的建議,帶著玉玲天南地北旅游。
二度蜜月的阿里山、溪頭,到環島一周,或是到墾丁小住數日。在緹瑩先斬後奏地放棄大學而進專科時,他們父女起了激烈的沖突,但在老爸頑固,女兒也不輸他的陣仗下,甫功只有悻悻然地放棄要緹瑩‘增長氣質’的期盼,接受緹瑩只要三年畢業,很快就可以賺錢分擔家計的想法。
現在,興匆匆地帶著畢業證書回家,攤開依父親給她的借據及帳單所做出來的資產負債表,緹瑩只覺得自己似乎整個人掉進冰窟,凍得透心徹骨了。
而她爸媽一心一意地打著那寥寥無幾的退休金的主意,緹瑩忍不住發出一長串的申吟。
「緹瑩,天無絕人之路,在台灣還沒听說餓死人的事,反正等你嫁人時,我們也活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擔心太多。」牽著玉玲的手到外頭去散步,甫功輕描淡寫地安慰女兒後,一脈閑情逸致地走了出去。
磨著牙的看著那份在負債的部分,遠遠大于資產;甚至可以說在負債的沖抵下,根本已經完全變負數的資產負債表,緹瑩簡直是欲哭無淚。
天無絕人之路。是啊,但沒有錢,我連大門口的路都走不出去哩!拿起報紙,緹瑩沒好氣地自言自語道。
小心翼翼地拉拉又縮上大腿根部的短裙子,緹瑩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穩穩地把住她這輛老爺腳踏車龍頭。
天啊,我為什麼沒有先想到媽媽比我矮了將近一個頭的事實!踩動幾下腳踏板,裙子又不安分地滑了上來,令她粉女敕女敕的腿,就這麼無所遮掩地在太陽光下,她忍住差點沖口而出的咒罵,一路上這麼拉拉扯扯地騎著發出即將解體前哀號不已般的腳踏車,往目的地而行。
想起了那份被她用紅筆畫個大大紅圈的報紙,她的思緒又逐漸遠揚……
「誠征看護一名,待優,供食宿,福利佳……」
這是她在上廁所時,看到爸爸帶進廁所,擱在洗手槽里,已經被水濺濕的報紙上的一則小啟事。她好奇地拿起報紙,這才發現報紙下面那一角,已經因濡濕而破裂。看著地址,離家很近,她隨即晃進媽媽房間,打開衣櫥拎了套套裝出來。
唔,看護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起碼收入較豐富。依爸爸目前的收入,我看如果我不認真點賺錢的話,再這樣下去,爸爸那筆微薄的退休金,遲早都是要泡湯了!
路旁的行人及因紅燈而暫停身畔的駕駛們,都虎視耽耽地瞪著她雪白的大腿瞧,這使得她極端不自在,只得不停地扯著裙子。
依著報紙上頭的地址,緹瑩絲毫不費力的就找到她的目的地。築夢山莊,這附近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苞這棟依山而築的別墅比起來,曾經轟動一時的鴻禧別莊,充其量只能說是「集團式的獨立屋」,築夢山莊最自豪的一點在于它的環境規劃一流,禮聘日本豪斯登堡及荷蘭村的設計師全程作業。全區沒有一根電線,全都走地下化電纜,而山莊中央心髒地帶的公園,是荷蘭村的工作人員,比照他們到荷蘭將整座漁村拆解成無數碎片,空運回九州重建的精神。到歐洲找回來的數世紀古式花園。
除了這些之外,築夢山莊對一般娛樂休閑設施,也是不遺余力的加以鋪陳其豪侈的一面。奧運比賽標準規格的泳池就有數座,室內、室外溫水,漩渦按摩水池,其中最引人人勝的是仿造成如長崎海洋巨蛋般的人造海灘。
扁是這座有著可以隨時開合屋頂的人工海水浴場,就使築夢山莊聲名遠播,更別提那些總是將焦點瞄準這里,成天探究這里的居民,身價幾何的報導所引來的朝聖者。
站在警衛皇室前,緹瑩很努力地維持面無表情,整座警衛亭是建在一條橫跨約莫五公尺寬的山溝上的水泥平台,往下望,可說是懸崖峭璧般陡直,約略估計,至少也有四、五層樓的高度。
「小姐,你要進築夢山莊?」警衛的眼光不時地往下溜,自緹瑩飽滿的胸脯,一路滑向她露出一大截的玉腿。
「是的。」雖然被他們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但緹瑩提醒自己,記得那份全篇赤字的資產負債表吧!這使得她能壓抑下心中的不滿,筆直地站在那里回答他們的詢問。
「你進築夢山莊有什麼事?我們這里是不歡迎推銷員,或是……呃,公關公主進去的。」搔搔短短的五分頭,拿著她身分證的中年警衛,面有難色地說道。
「推銷員……公關公主?噢,不,你們誤會了,我今天到這里來是應征看護的,唔,報紙上就寫這里的地址。」將報紙遞過去給他們,緹瑩竭力保持鎮定地說著,心里卻已經咒罵連連了。
什麼嘛,光是要去面試就得被這樣盤問,真不想進去了,但是好歹這也是件工作……
「應征看護?」警衛們聞言,幾雙眼楮由頭到腳,又從腳往頭的方向,結結實實地將緹瑩看了個夠,其中較老的那個中年警衛搖搖頭,「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看護是做些什麼工作?」
「呃……應該說了解吧,我念書的時候有去慰問過療養院跟老人院,我想就是協助病人的日常生活起居。」
警衛們相互對看一眼,而後收起緹瑩的身分證,交給她一張臨時登記澄。
「進去吧,在左邊等社區巴土,告訴司機後,他會載你到紀家。」指點了緹瑩方向後,警衛們又重回崗哨里。只剩下那位中年警衛,仍站在那里搖著頭看著緹瑩。
才剛走到設備完善、有著透明的屋頂可遮風擋雨的候車亭,那輛漆著墨藍色十五人座的豐田中型巴士,已經自動地停在她身旁,打開了車門。
回頭看看那位中年警衛,緹瑩總覺得在他眼中看到了憐憫之色,憐憫,奇怪了……她詫異地看著車急速地往前沖去。
站在那兩扇如童志世界外,高聳入雲的黑色大鐵門,緹瑩仰起頭一掃眯起眼,但也看不見那上頭有些什麼特別的地方。打量著嵌在鐵門正中央,那個金漆圓弧內,大大的「紀」字,她沒有任何表情地挑挑眉毛。
「唔,應該就是這里沒有錯吧!」東張西望地找著門鈴,在她的手觸踫到電鈴之前,里面已經傳來很平淡的聲音。
「請問找哪位?」
「呃?啊……我是來應征的。」好奇地看著那條不知道通到哪里去的柏油路,緹瑩心不在焉地回答。乖乖,這麼茂密的樹林,路面上卻干干淨淨,沒有台灣馬路上當見的垃圾、煙,以及恐怖的檳柳汁,甚至連樹葉都看不到。怪了,難道這里的樹從不掉葉子?
太沉迷于腦袋里忙著研究的念頭,所以對講機里傳來那平淡又疏離的聲音,到底在說些什麼,緹瑩也沒有很認真去听。見到鐵門以很快的速度向後滑去,她就很理所當然地走進去,像逛著大觀園的劉姥姥般,贊嘆連連地沿著那條潔淨漂亮的柏油路走下去。
這年頭究竟是怎麼回事?有錢人就待興這麼揮霍浪費?走過不知道是第幾座深淺不同的泳池時,緹瑩忍不住如此的自問自答。
除了游泳池,這里面還三步一座噴泉、五步一座大理石雕像,雕像取材的人物大抵都是些西洋神話故事中的主角,站立在高高的基座上,搔首弄姿地做視其下觀看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