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門被打開,桑桑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雙眼盲勾勾地盯著滿臉心事的皓禾。
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皓禾在看到她的剎那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會在這里見到桑桑,他不太自在地松松頸間領帶,帶著謹慎的態度,緩緩走向桑桑。
「我以為你會跟俊吉一起去吃飯。」他平鋪直敘地說,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心里的波動。
「為什麼你這麼認為?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嗎?」桑桑走近一步,令兩人間的距離縮到最短,使皓禾的胸和她的鼻尖之間幾乎踫觸到彼此。
皓禾表情動了一動,望著她透著清澈坦誠的眼眸嘆道︰「桑桑,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來愛你。每一天每一夜,我一再地告訴我自己,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最甜美的愛戀,但是橫亙在我們之間有太多障礙了。等待令我害怕,因為我根本無法預料結果。」
「皓禾,不要這樣,我不要再看到你痛苦了。」桑桑說著將雙手掌心輕輕地貼放在皓禾胸口,感受他平穩的心跳聲。「雖然過去發生過一些悲劇,這些夢魘纏得我幾乎要因此而恨你。但是那並無濟于事,不是嗎?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現在我只在乎你,而不是那些陰影中的過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萬分驚訝地握住桑桑的手,皓禾臉上寫滿了各種迅速變化著的情緒。「桑桑你……桑桑……」
「我想是我自己太小家子氣了。皓禾,如果我要怨恨一個人必須是因為他本身對我有任何過失才行,假若我便把別人的錯誤栽在你頭上,那對你就太不公平了。」桑桑苦澀地咬咬下層。「一直以來,我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困惑,我以為那是因為我恨你……由于二十年前的往事,所以我連帶地遷怒到你身上。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那不是恨,是愛,我錯以為自己是恨你的,所以對自己產生的情愫感到害怕。」
「桑桑,你知道你剛做了件多美好的事嗎?我原已經放棄的念頭,又再次被你挑起來了。」皓禾將桑桑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如此用力得令桑桑幾乎要難以呼吸。
「放棄?你……」桑桑聳然一驚,飛快地揚起頭。
嘴唇掀動了幾下,但終究沒有發出聲音。皓禾牽著她一齊走進桑桑父母的房間,他熟稔地自框子上拿下那個紙箱,深沉地望著她。
「桑桑,在這紙箱裝的是你父母一心一意為你保留下來的紀錄,有關我們之間的糾葛都在里面。」他說著緩緩地打開蓋子,像是被磁鐵吸住般,輕輕捻起那張剛才桑桑在匆忙之際隨便一塞的信。
「那……」桑桑三番兩次想開口,可是又說不出話。
帶著強抑的激動,皓禾很快地展開那張信,虔敬地揣在胸口。「這麼久了,我總算又見到這封信……」
「皓禾,那封信是誰寫的?」桑桑婉約地笑笑,佯裝不知地問道。
皓禾握著她的手用力捏捏她,令她的手為之發麻。
「是我媽媽。在我啟程到美國之前曾看過這封信,沒想到現在又再次看到它呢!」皓禾閉上眼晴,二十年前那個秋風瑟寒的午後,似乎又歷歷在目……
※※※
「皓禾,這是你媽的遺書,你先看一看。」孟貽善夫婦派人架住幾近發狂的皓禾,將這封信遞到他面前。
「有什麼好看的!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個壞人,我知道她不是,她是被人陷害的。」甫遭母喪之痛的皓禾,像只與母獸走失了的小獸,用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狂野地溜過在場所有的人。「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相信我?為什麼?為什麼?」
「我相信你。」孟貽善拍拍皓禾的肩,不理會下人們倒抽一口氣和議論紛紛,他和顏悅色地要皓禾坐在他面前的椅上,而這樣的款待,使皓禾收斂起暴戾之氣盯著他看。
「你相信我?」小心翼翼又怕有詐似的,皓禾問道。
「嗯,因為我相信寫得出這樣遺書的人,心腸壞不到哪里去,你先看看你母親留給你的信,我們再來談。」
雖然不明白孟貽善會想跟自己談些什麼,但他話中的真誠令皓禾不得不展開信,仔細地閱讀。
皓禾︰
在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媽媽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媽媽選擇了這條路,連妹妹也一起把她帶走。因為醫生診斷出妹妹可
能因為生產時醫生用產鉗挾傷腦,所以會變成弱智。
為了不讓媽媽死後,妹妹還要拖累你,所以我帶她一起走。
對于孟伯父家的人,你要好好報恩,所以我答底應他們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般
哀養。至于他們說讓你和他們的獨生女長大後結婚的事,那就隨緣吧!
不要想著報仇,報復是不好的行為,好好振作起來。對于你的身世,我相信你
已經明白了,千錯萬錯都是媽媽的錯,錯在不該將你生出來受苦難,原諒媽媽好嗎?
離開這里吧,我相信你孟伯父一定會對你有所安排的。這份恩情,你要永遠放
在心中。
媽絕筆
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渾噩地度過那段傷痛的時間,他一再地回想起有一次媽媽被爸爸用衣架和水管毒打的往事。鮮血自母親的臉頰和手腳滲出,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構成了詭異的圖案。
那是在父親的元配找上門來打鬧、砸東西之後,那凶桿的婆娘惡人先告狀,哭訴著柔弱的母親打傷她,而父親竟也不辨是非地對母親就是一頓迎頭痛打,絲毫不理會母親低聲下氣、卑賤的辯解。那個畫面住皓禾的腦海中回蕩不去,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于是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先用老鼠藥毒死那惡婆娘最喜歡的小北京狗,然後掄起菜刀,將那條已嗚呼哀哉的狗剁成肉醬,砸在地那富麗堂皇的大門上。
甚至他還買了電油,準備一把火燒死耶個臭肥婆時,卻披孟貽善派去的人阻止,連拖帶拉將他帶回孟家住所,沉默地將母親的遺書交給他。
所有的哀傷和委屈在那一瞬間完全崩潰了,雖有著狀似大人的外表,但內心仍是個孩子的皓禾,再也強撐不了的放聲大哭。在孟貽善和他那個睜著圓亮眼珠子團團轉的女兒面前,毫無顧忌的嚎陶哭號。
「哥哥不要哭,桑桑做你的新娘子。」那雙柔軟的小手笨拙地拉起她的洋裝下擺,想為皓禾擦眼淚。
「桑桑,哥哥救了你一命,你有沒有謝謝哥哥?」孟貽善抱著桑桑,笑咪咪地問道。
「桑桑不要謝謝哥哥,桑桑要做哥哥的新娘子。」掙月兌父親的懷抱,桑桑坐進皓禾懷里,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好,好,桑桑要給哥哥做新娘子也得等你長大啊,乖,跟媽媽去睡覺了,快去。」在孟貽善輕輕地打了她一下之後,桑桑依依不舍地任母親牽上樓梯。
「哥哥,桑桑要給你做新娘子……」一步一回頭的童言童話,桑桑仍是不停地叫著。
「看來這丫頭是真的很喜歡你。」回過身來,孟貽善帶著笑意地望著眼眶紅紅的皓禾。「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男人了,可以聊個男人間的話題。」
皓禾根本模不著頭緒,只得靜靜地听他說下去。「皓禾,我查過一些你的事,連續六年都第一名,念中學也一直都名列前茅,這可真聰明極了。我跟桑桑的媽媽原打算要收養你做我們的孩子,但是你的媽媽不贊成,另一方面,你生父那里恐怕也很難辦,所以,我……」
接下來孟貽善所說的話,對自小以身世自卑的皓禾而言,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如今,這個陌生人卻願意如此的幫助自己,這令他更是感激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