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里是醫院……」敬昌只得輕聲地提醒他。
「醫院又怎麼的?反正我也沒幾年可以活了。」徐徐地噴了口煙,王睡精明的犀利的眼光盯著曾敬昌。「敬昌,我們相處這三十幾年來,我一直把你當成是自己的子佷輩,你不肯接我的位子,令我難過了一陣子。」
曾敬昌露出淡然的笑意。「老爺,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打算等老爺百年之後,回老家種田,過過清靜的日子。」
「人各有志,我總不好勉強你,甚至連我的親孫女瑪姬也不願意接我的棒子,唉,那丫頭的倔強跟她媽媽還真像……噢,我留下你來是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剛才沖進來抱住瑪姬的那個年輕人是干什麼的?去查查看,非親非故的,他怎麼會這麼護著瑪姬……」
在敬昌出去之後,王政仍對這個問題百思不解。
瑪姬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分裂為二了,一個是猶如失去懸絲的軟酸在床上垂淚的瑪姬;另一個則是月兌離一切佇立在旁側觀看這一幕的自己。
分不清是白天或晚上了,瑪姬任自己浸婬在無邊際無止境的悲痛之中。床前的護士、醫生和那個自稱為曾秘書的中年男子來來去去,但瑪姬根本提不起勁兒去搭理他們,她像醫生和那個自稱為曾秘書的中年男子來來去去,但瑪姬根本提不起勁兒去搭理他們,她像是失去了魂似的,成天渾渾噩噩的。
有那麼個丁點兒印象,似乎在記憶之中一閃而過有蘭生的形影,但來不及捕捉,馬上又消失無蹤了。
她抿著唇躲在被窩中痛哭。孤獨的感覺像濃稠的厚霧般包圍著她,自幼就跟母親相依為命,早已習慣了只活在彼此的世界之中,現在突聞噩耗,這種茫然無依的感覺令她被狠狠地一擊之後,再也爬不起來了。
「瑪姬、瑪姬?你听到我所說的話了嗎?你必須吃點東西了,否則你的生理機能會受不了的!瑪姬?瑪……」
一個個的醫生、護士在她床前試著不同的方式,卻都相同地無功而返,瑪姬執意地將自己關在傷心的閣樓中,這令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
「咦,瑪姬,你這個戒指太松了,我把它拿下來放起來好不好?免得掉了。」有個護士想伸手去拔下瑪姬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時,一直僵臥著不動的瑪姬突然握緊了拳頭,令護士大吃一驚。
——戒指……教堂……教學的聖壇……這些片斷走馬燈似的在瑪姬腦海中重復出現。新天鵝堡……慕尼黑……海德堡……蘭生!蘭生,你在哪里?我想念你啊,如果听到我的呼喚,你是否會立即來到我身邊?蘭生……
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枕畔,她悄悄地別過頭去,見到窗外綠葉初發的光景,更是悲從中來。
我不知道啊,原來愛情是這麼折磨人的一件事。那種惶然失措、心焦又依戀過往回憶的心情,都是我以往所沒有經歷過的。如果這就是享受愛情甜美果實所應付出的荊棘利刺纏身,那麼我也甘之如飴了;因為心那甜蜜的回憶助我忘卻了一切的痛苦。
蘭生!蘭生!我說過自己不企求永遠,那是我在自欺欺人啊,短暫的相聚怎麼夠呢?我每想到你,就越想與你相守一生。現在我總算明白媽媽的心了,媽媽到現在還是深愛著爸爸的啊!即使爸爸對她不忠,她仍是原諒了他,將滿腔的憤恨都投射在別的女人身上,對爸爸,她沒有半句怨言,原來,這就是屬于媽媽的愛情啊!
舉起手看著削瘦的手指上輕易地滑運的戒指,瑪姬沉重地嘆了口氣。
——我呢?我的愛情呢?只有短短的五天半能稱我所以為的愛情嗎?現代人習慣于逢場作戲,而身為時尚單身貴族的蘭生呢?他會忘了我嗎?或者也許……也許也會偶然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我?
我想知道,但是天曉得我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承當那可能否定的答案。蘭生,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什麼?為什麼我不能進去探望貝小姐?」捧著一大把的桔梗,蘭生皺著眉頭對守在門口的保全人員叫道︰「昨天、前天、大前天,你們每天都不讓我進去看她,我說過我是她的朋友!」
「抱歉,這是上頭的交代,只有指定的醫生跟護士可以進小姐的病房。于醫生,請你諒解我們也是職責在身。」保安人員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就是不肯讓開。
蘭生憤怒地用手爬爬早已被他抓得亂得跟雜草堆一樣的頭發,將手中的花交給保安人員。「好吧,那這花就麻煩你們轉交給貝小姐。」他說完頻頻做著深呼吸地朝走廊外的電梯走去,但立刻又轉了回來。
「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告訴我,這到底是誰下的命令?」蘭生想了想又不甘心,忍了這麼多天,他費盡心思的想向同事們探听瑪姬的情況,但他們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不肯說,令蘭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而無計可施。
「是我。」背後傳來蒼老但中氣十足的回答,蘭生一回頭就跟那個清瘦有著花白頭發的老人打個照面。
「你是瑪姬的外公?我們在歐洲曾見過一面。」蘭生正想向他介紹自己,但王政卻猛然一轉身地朝別的方向走去,蘭生怔怔地瞧著他。
「你不是想知道瑪姬的事?還站在那里干什麼?」正當蘭生不知所措之際,王政回過頭來用他有名的大嗓門吼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搞不懂在想些什麼!」
蘭生這才恍若大夢初醒般地跟了上去,對這位政壇元老的行事作風總算有了大開眼界的認識。
和老人面對坐在那棟豪華巨宅里,簡單但看得出來所費不貲的擺設,很貼切地襯托出老人不凡的氣勢。
但枯坐在此已近二十分鐘,王政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蘭生,兩個人沉默地泡茶。
在茶過三包之後,老人一揮手,室內其他人立刻無聲無息地走出去,只留下那個秘書和兩人在室內。空氣變得極為安靜,蘭生懷疑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可能引起大響聲。
秘書再為他們沏好一壺茶之後,轉身欲出去,卻被老人叫住。
「敬昌,你不是外人,留下來。」老人的眼神並沒有轉向敬昌,仍然持續地盯著蘭生的眼楮。「告訴我關于這位于醫生的事,大大小小都要!」
「是。于蘭生,今年三十三歲,是外科醫生。從小到大成績優異,一帆風順,在主任醫生眼中,是個冷靜具有極佳判斷力的醫生。健康良好,唯一的缺陷是近視約六百度,平日以打網球及游泳健身。」曾秘書念到這里,蘭生已經霍然地站了起來。
「你們……」蘭生驚愕地瞪著他們,不明白他們葫蘆里在賣些什麼藥。
「坐下,年輕人這麼沖動,沒有耐性!」王政用力一擊,漂亮厚實的紅木桌子發出了聲巨響。「敬昌,繼續下去!」
「是,老爺。根據目前的資料得知,于醫生的家庭及親人之間都非常好,根本找不出什麼缺點。至于于醫生本人方面……」曾秘書說到這里,為難地看了蘭生一眼。
「說下去!」王政拿著小巧的茶杯,緩緩轉動他喝的甘甜茶液。
「呃,于醫生向來都沒有鬧什麼緋聞,只是半年前到歐洲旅行之後,有位叫張夢雲的同團旅客,曾到醫院投書指控于醫生對她始亂終棄。」曾秘書說完又再接下去,但聲音里有著明顯的遲疑。「還有,據說于醫生和貝瑪姬在歐洲時,是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前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