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回過神來,就見一雙亮眼掃了過來。啊!被發現了,得快說些什麼才行。
「何……何太太呢?」話才一出口,常惕言就知道自己問錯了,因為何珞祈轉過來的臉上,有著非常、非常冰冷的表情。
「你很容易原諒別人?」何珞祈裝作沒听到剛才的問話。
「為什麼這麼說?」
「孫家林簡單幾句話,你就原諒他了?」
不好!看來何珞祈有所誤會了。雖然常惕言知道何珞祈不喜歡她,但她就是不想讓他有所誤會,就像他誤會她與何太太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一樣。
「你听到我們的談話了?」常惕言想知道他究竟听見多少。
「听到不多,就是從‘你們女孩子不是常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而且以前我用這套對付女人可是無往而不利的。’那里開始。」
「該死!罷好是最容易被誤會的地方。」常惕言喃喃地咒罵,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你說什麼?」何珞祈听不清楚。
「不,沒什麼?」常惕言清清喉嚨。「孫家林是來道歉,他說當初是無心的。」
「你這樣就相信了?」
「呃,他已經道歉了,不是嗎?」常惕言不解。
「你也听到他說的了,‘這圈子其實是很黑暗的,人們臉上雖然掛著笑,但身後都握著一把刀’,你不怕他就是這種……怎麼了?」何珞祈注意到常惕言臉上異常的神色。
「好厲害、好厲害唷!」常惕言忍不住想要拍手。「你為什麼這麼厲害呢?他才說過一次的話你都能記得,你念書時成績一定很好。」
何珞祈神色突然一黯,轉過頭去。「不,我只念到中五而已,成績好的人早上大學了,我不是念書的料。」
「騙人!」
「何須說謊,事實就是如此。」
「那太可惜了,」常惕言不由的為他惋惜。「不過沒關系,你現在在事業上的成就,可是那些成績再好的人,怎麼也趕不上的呢!你努力還是有代價的。」
何珞祈不語,忍住溢出的嘆息,一抹陰影襲上了他的眉心。
如果家庭和樂,如果人生的路程順遂,他何嘗願意拋頭露面來作個戲子。未成名前被糟踏,成名後被跟監,過著對人歡笑背人愁的日子。不管今天社會再怎麼變遷,思想如何進步,他們「明星」永遠是異類,受人指指點點,也必須一直背負著這個枷鎖,到淡出都不得安寧。
「何先生?」常惕言見他不言不語,有點慌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
「沒有,」何珞祈回過神來。已成事實、追悔何用?「我們別說這些,醫生說過幾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問過湯尼,知道你在香港沒親人,所以屆時我會派人來接你,放心吧。」
「那你……」常惕言自知道自己臉皮很厚,又沒和他很熟,憑什麼妄想人家會來管接管送,況且他的身分又是這麼特殊。
「我會找時間去看你,」何珞祈看穿了她的心意,讓她的臉又開始紅了起來。「這幾個星期醫院跑得過分勤,娛樂記者已經開始注意我了。」
「啊?」
「我是說……」何珞祈自知漏了口風,連忙補充︰「呃,上次來時被醫藥線記者撞見,他們同事之間又互傳訊息,因此被盯上了。」
其實在這之前,何珞祈曾來過一次,沒別的目的,只純粹想看看她復原的情況;不料進房時見她正在熟睡中,連看護也是。為了不打擾兩人,他和醫生談一會兒就離去了,也沒注意到身後有數雙虎視眈眈的眼楮。
「真的啊?那你趕快走,別再來了。」常惕言憂心起來,她裝出毫不在意的微笑。「你不再來,他們抓不到把柄,沒辦法亂寫,這樣你也就不會煩惱了。」
「你真的很天真呢!」一剎那間,何珞祈眼中的冰霜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層的暖意。「怪不得孫家林說他會愛上你,不僅僅只是喜歡了。」
「何先生!」常惕言的臉又紅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他溫柔的注視。
「我選擇相信你,希望你一直這麼天真,永遠不要變,永遠不要因為天真,而變成傷害我的工具……」他像是在說給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何先生,你說什麼?」
「沒什麼,」何珞祈回過神來,輕輕替常惕言蓋好棉被。「你該睡了,晚上天氣轉涼了。」
每年年關將近,樂壇的最大盛事——香江金曲頒獎典禮,也即將到來。眾家歌手無不卯足了勁的頻頻穿梭在各個公開場合,務求在短期間內替自己制造旺盛的人氣,以期在頒獎典禮中能佔得一席之地。
圈內的人熱烈地討論著這個話題,一般認為贏面較大的應該是今年人氣頗旺的李辰曦,和屢獲國際音樂獎的黎嘉揚;但甫結束演唱會的裴靖綸,與蟬連「至尊金榜」八周冠軍的何珞祈也不容忽視。總而言之,這象征樂壇最高榮譽的歌手獎,今年仍是非「至尊」四人莫屬,但最後究竟獎落誰家,還是得等到年前的頒獎典禮當晚才能知曉。
「今年有沒有獲獎的信心?」唐蕙文在鬧哄哄的藝人休息室里找到空檔,趕緊靠向正在整裝的何珞祈。
「還好。」何珞祈不太熱中的回答。
「我呢!十大金曲鐵定是沒問題的,但電視台那群人八成又會把女歌手獎給倪亦唯。」唐蕙文極為不悅,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醋味太濃,為怕何珞祈反感,連忙換成一副溫柔語氣︰「但明年我已經答應替他們拍劇集,如果他們懂得做人,別說明年,就連今年也應該把獎給我,你說對嗎?」
「這事我不清楚,我並沒有換獎的習慣。」何珞祈不予置評。
「你好像不太高興?」唐蕙文嘟著嘴。「反正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何況我今年人氣極旺,肯定不輸倪亦唯。」
何珞祈沉默,對于此事仍不表示任何意見。他雖然不贊同唐蕙文的想法,但也無可奈何。說句實話,身為歌手不想得獎是騙人的,獎捧人、人捧獎,又有誰能不向現實低頭?
有獎項護身在本地不但風光,到外地發展時更有推波助瀾的功效,何珞祈當然明白;可是,為了得獎而應承電視台的要求,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也給人名過其實的感覺。
「你怎麼發呆了?」唐蕙文見他沉默不語,月兌口問道︰「有心事?」
「不,沒什麼。」何珞祈搖搖頭,望著不遠處那群化妝夸張、舉止粗鄙的「同事們」,心中一陣茫然。
她今天應該出院了,阿陽不知道是否有照他的指示,將她妥善的送回家。
她的腳還能跳舞嗎?多久才能完全控制自如?雖然醫生告訴他一切沒問題,但離完全康復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該怎麼辦?一個單身的異鄉女子,如何在這現實勢利的社會中生活?
他不願意承認,但他必須承認,他還真有點感謝她救了「那女人」,讓她沒這麼容易解月兌,讓他還有機會報復,報復當初她所讓他承受的種種,那不堪回首的一切!
那一天,馬上就會來了,他會要她付出代價,就如同當初他所付出的一樣!
他握緊拳頭,像是已經嘗到了報復的快感般。
「珞祈!」唐蕙文駭然,眼前一向玉樹臨風的可人兒,剎那間臉布凶相、雙眼含冰,讓她不禁失聲叫出。
何珞祈一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心回神。「抱歉!沒嚇著你吧?」
「不,沒什麼。」唐蕙文嬌弱地撫住心口。「珞祈,是誰惹你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