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尋無聲地看著他。
書自突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與秋尋互視,刻意忽略情感的臉,是沒有表情的無比冷硬。
「一本書並不代表什麼,你如果要胡亂揣測,便是自作多情。」他丟下這句話,便打算回房,但才走了兩、三步,便听到她的聲音。
淡淡地,卻夾雜著洞悉與嘆息。
「你心虛了。」
書白猛然煞住腳步回頭,秋尋不知何時已轉身,臉上仍是平靜,卻微微蹙著眉,像極縱容孩子的母親。
「你說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秋尋表情未變。
「你心虛了。」秋尋走近他,坦然的眼神似要望進書白的心湖去。「我知道那本書是給我的。」將一切串連起來是多麼的簡單啊!否則他為什麼那天會沒來、由地發脾氣呢?!秋尋忽地能洞悉這一切了,並不單單只是為了浩飛扶她一把,而是一種被比較的難堪。他或許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才將難以言明的怒氣全部借題發揮到她頭上來.如果她能判別那是怎樣的情緒,那麼,她絕對會解讀為……嫉妒。
是這樣的。不會錯。
書白沒來由地一陣心顫。
她看穿他了,看穿他的心事,也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此時此刻,書白內心所想的一切,全像個形跡敗露的偷兒,拙劣的手法只能叫這逮住他想法的女子片片剖析出真相。
秋尋更走近他一步,然後,將頭輕輕靠在書白胸膛上,書白直覺便想向後閃躲,卻在下一秒想起這麼做會讓她摔倒,莫名的情緒使他克制了自己的想法,便直挺挺地站著,任由秋尋依靠。
「謝謝你。」秋尋忽道。
「……」書自動了動唇,卻仍保持緘默。
秋尋靜听他胸腔的心跳聲,她只想得出謝謝這句話了。
其他的,多說無益。
「你要一直這麼下去嗎?」半晌,原本靜默的書白開口說了句。
秋尋不語,卻抬頭看向書白。
書白仍看著她,一瞬不瞬。
燈火輝照下的她,臉龐是光潔而粉湘得教人想一親芳澤,細致如雲的發,隨時都有一股香氣暈惑著他的神經,視線瀏覽過她不點而丹的嘴唇,不意會想起那回心蕩神馳的深吻。
書白知道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把持不住,現下秋尋的所有舉動,在他耳中听來均成了邀請。
正如同她現在,那樣地看著他,無聲而靜默的。
「換你不說話了。」書白道。
秋尋緊張地咽了咽喉。「我……我只是……」
見她話說的斷斷續續,沒個章法,書白突將手伸到她面前,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秋尋會意過來,不再開口,卻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想改變這種關系。」書白道。「不能總是讓你主動。」某些方面,他仍是傳統的,就像……示愛。
如果要改變一切,必須完全的顛覆……他們不可能只是恢復以前的關系,而是讓這個婚姻落實,真真正正將彼此烙印……
秋尋和書自都心知肚明這一點,心有靈犀下的無言,更挑動了兩人間的心緒。
伸出手,書白第一次,將手掌覆上秋尋的面頰。「你知道你很讓人傾心……」
秋尋凝望著他,不語。
書白似還想說些什麼,良久。「但你呢?」
「什麼?」秋尋迷惘地看他。
書白縮回手。「你又為什麼想成為我的妻子?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媒妁之言?只是命運使然?之前成親的對象若換作家世亦與自己旗鼓相當的于浩飛,想必姚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吧?!
她是那種隨波逐流的人嗎?究竟是什麼力量,教她可以完全放心地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完全陌生男子的掌中?
秋尋坦然地看著他,半晌。「你希望得到怎樣的回答?」
書白一窒。「……」
「你希望我回答什麼?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同意這樁婚事,那是因為我從小受的教育告訴我相信父母,相信兄長,也許你認為我是盲從,沒有主見。可是在當時,我沒有理由不接受這婚事,他們愛我,自然不會舍得委屈我,在這種前提之下,我能不相信他們的眼光嗎?」秋尋緩緩地道。「不要拿我無法改變的事情和過去來質疑我、苛責我,我知道自己並沒有錯。」
「你認為自己沒有錯,果真問心無愧……」書白訝異于她表現的平靜。「那麼現在呢?」
秋尋看著他。「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我從不後悔。」
從不後悔,這是出嫁前,她謹記在心的一句話。
「尋兒,你要記住,不要後悔,做什麼事都是一樣的。你成了親之後,就是個大人了,所有的事你都得用自個兒的眼楮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自己作下的決定,就不要後悔,就算有朝一日,你發覺這婚姻使你痛苦,使你無法堅忍下去時,那就要毅然地離開,不要後悔,後悔表示你輕視了你自己,將自己深陷在他人的蜚短流長里,千萬不要輕言放棄,懂嗎?」
這是母親告訴她的。初時她听不真切,但經過這段日子,她忽能明白了。母親像預知婚姻的路上會有許多小石子,所以這般殷殷告誡著。
秋尋懂得,任何事情在做最壞的打算之前,都要先經過一番努力,所以至今,她仍不肯放棄。
「不後侮,也是你姚家庭訓?」
秋尋不點頭、不搖頭,站起身來,若說這不過是理智督促著她,那是不正確的,她的情感,早在見到他時的第一眼就被完全懾服了不是嗎?早就在那個時候……
換作今天成親的對象是別人,她還會有這種反應嗎?
秋尋不曉得,也不想作這種揣測。
沒有用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
「書白,能不能不要再說了……」她仰首望他,他看不出來嗎?看不出來她怎樣的孤單,怎樣的需要他的認同嗎?
.怎麼可以這樣?只有她不斷、不斷地對他坦白,他卻一點也不肯走人情網中央?怎麼可以這樣?
書白讀到她眼中的求索,忽地一顫,不自覺伸出雙手,將她攬人懷中。
秋尋再想不到,她會得到一個如此結實的擁抱。
真的就像丈夫和妻子。
書白抱著她,緊緊的。
如果今天他放任自己的心緒隨著起舞,明天呢?明天又該怎麼辦?
但秋尋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就算她沒說出口,書白也已經了然,她要他的,一直都是要的……是他在搖擺不定。
書白輕輕掃過秋尋的雙眸,神色是迷惑、但卻溫柔的,他俯首吻她,將她抱起帶往房間。
燭火滅了,雖然還不是該就寢的時候,月色近照,暗渡來一室銀輝。
「你也……不會後悔嗎?」秋尋躺在床上,睜睜地望著上方的書白,忽地輕聲問道。
書白听見她的話,卻沒有停止動作,黑暗中只有他炯爍的眼神,附著有溫度而教人顫抖的烙印,無言地襲上秋尋的身……
不會後悔嗎?
不……他已經來不及後悔了。
如果真是上天開他的一場玩笑,那麼就讓他深
陷于囹圄之中吧,現在的他,已經停不住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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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是書白先醒,他緩緩睜開眼楮,先看到的房間擺設,忽而不是睡了幾個月的書房景象。
然後,他沒轉過頭,想起來了,昨夜的事。
女子的溫暖與體香,從床內側若有似無地傳遞到他身上,書白听見她平穩而幽長的鼻息。
這證明她睡得很深。
小心翻了個身,書白將她的睡姿映人了眼簾。
撩人心弦。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她就和書白同枕一個枕頭,長長的發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服貼在頸間,烏黑的發色襯得肌理更加皙白,厚實被褥下若隱若現著兩丘隆起,隨著呼吸而有韻律地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