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每個人在面面相覷之後,終于哄堂大笑起來,其中也包括策野在內。他在心中忍不住暗嘆︰唉!這女人,真會讓人頭痛。
「我相信,哈哈……」可汗笑道,「對了,兩位為何大老遠從中原來到這里呢?」
「我們打算來此采購一些貨品並順道游歷。如今在大宋天子治理下的中原正呈現一片蓬勃之氣,塞外一些具傳統色彩的貨品在當地很受歡迎,所以在下與舍弟一方面來看看是否能創造些商機,另一方面則借機一覽我們未曾接觸過的地域。」
這是兩人早就擬好的理由,策野說來毫不遲疑。
喬棉不由得在心里暗笑︰這大哥說起謊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哦,我早就听聞如今中原的文治武功都相當強盛,但近來邊陲地帶雙方關系有點緊張。」
「我想兩國相鄰應極力發展良好的合作關系,不是嗎?」
「兩位是有見地的人,能有此勇氣與毅力來到這里,想必也是頗有來歷的人,對于這樣的局勢能否提供些許建議?」
策野和喬棉聞言對望一眼。建議?他們只不過是就著歷史常識胡扯幾句而已,什麼軍國大事與他倆何干?他們既無權也無能更動歷史。
兩人想法一致,但在策野還未決定什麼說辭之前,喬棉已先笑道︰「不敢,不敢,可汗爺爺太抬舉我們了。家父末告老還鄉之前,雖曾為小小的四品官,但始終未能參聞軍國大事,而我與家兄這兩個不肖子只懂得做買賣,更不用說有什麼卓越的見識了。只是我想兩國相交和和氣氣豈不最好?兵戎相見絕非百姓之福。再說,我在中原曾瞧見大宋兵將的威儀,目睹大宋健兒個個驍勇善戰,兩方交戰對彼此都付不了好。小子愚見,可汗爺爺莫怪。」
喬棉說了這麼一大篇,句句入情入理,那可汗雖不知四品官是多大的官,但心想中原號稱禮儀之邦,總喜歡謙虛個幾句,這兩人果然是名門之後,更是符合了他的期望,而這名年僅十四的少年竟能說出這番話來,怎能教他不對中原之地感到震驚?
策野這會兒也不高興了,這丫頭愈來愈過分,平常和大家玩玩,為了符合身分也就隨她胡扯,反正無傷大雅。數日來謊話愈扯愈多,累積起來只怕不下百個,這也就算了,想不到她現在竟然還說他倆的父親是四品官!雖說這一來解決了跟前的麻煩,但萬一對方追問下來後她怎麼圓謊?哼!非找個機會說說她不可。
「小兄弟忒謙了。」接下來可說是疲勞轟炸的開始,每個人對中原都很好奇,一大串問題丟下來,搞得她頭暈腦脹,直將明扯的本事發揮得淋灕盡致。而策野平常話雖不多,但今天卻特別少,只有在她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才開口說一兩句幫她解圍。
「兩位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避開口別客氣。明日讓我這做主人的請你們兄弟吃頓飯,以盡地主之誼吧。」可汗熱情地邀請。
「很抱歉,恐怕要令您失望了。」策野婉拒。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可汗難掩失望之情地問道。這哥哥整晚難得說上一句話,但每一開口卻都令人嘆服,表現出的氣度更讓人覺得他莫測高深。
「我們兄弟在此已打擾太久了,十分感謝克烈部族人對我們的熱情招待,明日一早我二人便得起程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留了。不如你們要往何處去?」
「往北。」
「那好吧,我會傳令下去,凡我克烈部族人遇上二位,必代我盡地主之誼。」可汗親切地說道。
策野聞言一怔,這可汗干嘛待他倆這麼好?難道是因為喬棉叫了他幾句「可汗爺爺」,就讓他高興成那樣?
「多謝了。」策野抱拳致意,也不再推辭。
等到兩人有機會月兌身時已是夜晚。策野沉著臉,一句話都不說的握著她的手腕,拖著她進帳篷。這是克烈部族人特地為他們搭的,免得佔用了木華黎母子的地方。
「大哥,你是怎麼了?」進了帳蓬,喬棉立刻甩開他的鉗制,語氣中透著一絲抱怨。她是哪里惹到他了?瞧他整晚陰陽怪氣的。「還有,我們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你怎麼沒先跟我提。」
「我是臨時決定的。」
「為什麼?你要往北……是不是已經找到時光機的殘骸了?」喬棉笑著問。
「不是為了時光機的殘骸,而是因為你!」
他怒而指責的語氣刺傷了她,因為他這些日子對她一貫的放任態度,使她對于他的生氣毫無戒備和防範而傷得更重。她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臉色也在瞬間轉為蒼白,然而她很快的掩飾自己所受到的創傷,她早已習慣防衛自己,一明白他的怒氣是沖著她而來,她的防護牆便立刻升起,臉色轉為嚴肅而鎮定,雖然仍是蒼白得嚇人。
「我做錯了什麼?」她平靜地問。
不知為何,她這番鎮定與平靜竟使他心里泛起一些做難以察覺的刺痛感,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使他幾乎後悔他剛才所說的話。
「再不離開,不知道你還會扯出什麼請來,一會兒說自的父親是四品官,再接下來還有什麼?」他听見自己語帶憤怒地指責她。
「你自己不也在說謊?不然你要我怎麼說?告訴他們實話嗎?說我們是未來人,是坐時光機來的!」喬棉不服氣的回道。他也說謊啊,為什麼他能說,她就不能?而已那些謊只是權宜之計,為什麼她要因為這個而接受他的指責?
「你……」策野怒火又再度竄升,這女人還不知檢討!
「說謊和隱瞞事實是有程度上的差異,我不反對你偶爾說點小謊岔開眾人對我們來歷的注意力,但是這個謊必須是無損于歷史全局,可是你卻愈說愈過分。你要知道,你方才是在對一個可汗說話,你的話對他造成的影響,甚至可能影響到兩國關系,甚至改變了歷史,這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情況,你懂不懂?」
「我……」她知道他說得有理,可是她始終不認為她的話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對于他的態度更是不服氣到了極點。「我不認為我的話具有影響兩國關系的效果。如果你這麼擔心我說錯話,為什麼你一整晚都很少發言?你自己不說話,卻又怪我亂說話,好像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天下有這等道理嗎?」
「你真是冥頑不靈,」他輕聲卻飽含怒氣地道,「還不知自我檢討還反過來指責我,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有誰受得了你這種不知反省碧執已見的個性。」不知怎地,他竟難以忍受她對他的反駁與抗議,這使得他更加惱怒,而他這輩子鮮少生這麼大的氣。
失望?父親也經常這麼對她說。她總是令人失望,不是嗎?幾日相處下來,他讓她感受到此生不曾享受過的自由自在,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喜歡他對她的鼓勵和肯定,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和了解,而如今她卻讓他失望了……
「你說得沒錯,誰能受得了我?連我爸爸都不想認我這女兒了。我是個大麻頓,而你會遇見我真是倒楣透了。」
她的脆弱與倔強在她體內掙扎著,她撇過頭掩飾即將決堤的淚水,不願在他面前落淚。在他未能有任何反應前,她奔了出去,躍上馬,策馬奔離。
天啊,從什麼時候起,卓策野在她心中已有如此的分量,使她開始在乎他對她是怎麼樣的想法,在乎他會不會對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