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妮瞟了一眼冰箱上方的黃銅掛鐘。
「紐約現在應該已過凌晨2點了。」
「你說得對,現在這個時間我不想打擾他——即使我知道他家里的電話,何況我並不知道。」
「哦,阿西莉,這太可怕了!在我們探明你有沒有免疫力之前,你不能呆在這兒!對孩子來說,腮腺炎只是童年時代又一種令人不快的疾病。可是對成年人而言,它是有危險性的。」
這兩個女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絕望印在她們的臉上。
「我相信明天我就能和他取得聯系。」阿西莉慢慢地說,「但是今晚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杰狄在他靠著的烹飪台邊動了一下,瓊妮的藍眼楮一下瞥見了他壯碩的身影。慰藉感使她那張表情豐富多變的臉孔奕奕生光。
「你可以住在杰狄那兒!」
瓊妮似乎沒有注意到,听了她的建議,杰狄那張繃緊的冷臉竟毫無反應;而阿西莉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慌亂,又迅即化作有禮貌的好奇。
「這是最完美的解決辦法。你妹妹結婚了,她那間老房子現在空著,杰狄,你又剛好住在她右邊那間房里,離得不遠。」瓊妮開心地絮叨著,沒注意到廚房里另外兩個人的沉默。「你難道不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嗎,杰狄?」
杰狄面無表情地看看她那張光彩四溢的臉。
阿西莉覺出一陣窘迫,紅暈染上了雙頰。難道瓊妮還不明白那男人並不想要她去做伴嗎?
「我不想給麥考羅先生帶來這麼多不便,瓊妮。」她靜靜地說,「我到鎮上開一間房去。」
「你開不了,」瓊妮回答,「鎮上沒有旅館。」
「哦,」她的細牙又一次咬住了下唇,「這麼說,也許我——」
「瓊妮是對的,」杰狄打斷她的話。「你就住我那兒。這是唯一合理的安排。我有一間空著的臥室——一實際上不止一間。」
「那就太謝謝你了,麥考羅先生,不過我並不認為——」
杰狄的一只手明確地揮了揮,沒讓她解釋完。
「想開點,苔爾尼小姐。現在,如果你們倆不介意,我明天還要忙一整天,而且你們倆看上去也都該歇會兒了,找建議咱們都上床睡覺去。」
他一撐烹飪台直起身來,雙手叉在腰上看著她,不耐煩地想要離開。
阿西莉的視線從瓊妮那張發光的臉轉移到杰狄那令人費解而帥氣的面孔上。出于某種原因,她在猶豫——不,幾乎是在害怕——害怕跟這個蠻悍的牛仔一起走。他每次用那雙暗晦的眼楮盯住她,她都會心動。哪怕僅僅跟他呆在同一間屋里,她也心神不寧。
但是她太累了,懶得細想眼前發生的事情。經過那麼長時間的飛行,又開車到安提羅普,在這冷颼颼的凌晨耗了那麼久,她實在太累了。也許好好休息一夜後,現在的一切都會成為過眼煙雲,杰狄•麥考羅也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她希望。
她臉上掛著微笑,平靜地回答他。「好吧,可我內心還是不願利用你的善意。我相信明天我就能和桑德斯聯系上了。」
「行。」杰狄猛地把帽子壓低,三步兩步穿過房間,從楓木餐椅的明黃色燈芯絨墊子上取來阿西莉的大衣。「我們走吧。你看上去都快支撐不住了,瓊妮也是一樣。」
阿西莉透過濃密的睫毛瞥了他一眼,好象在訴說他是多麼專制,可他報以一種含糊的表情,為她撐開大衣。她站起來,雙臂伸進袖子。杰狄的手指這回沒在她肩膀上逗留。她因為剛才短暫相觸而生出的悔意有些釋然,轉過身面對瓊妮。
「明天我和大夫一通完話就打電話給你。」
瓊妮伸出雙臂摟住阿西莉,熱烈擁抱了她。
「你一定得這麼做一一不許耽擱一分鐘。」
阿西莉同樣熱烈地緊摟著她。她已經走了那麼遠的路。剛到這兒的時候,還使瓊妮高興得差點流出了眼淚,現在卻不得不離開她了。兩個女人離開廚房,走過門廊來到前門處。
「杰狄會照顧好你的,阿西莉。」瓊妮輕柔地對她耳語,「他比我的親兄弟還要親。」
阿西莉笑著點點頭,沒說什麼。
阿西莉和瓊妮最後一次相互擁抱的時候,杰狄為阿西莉拉開門,等候著。阿西莉跨出門檻來到門前的走廊。這時杰狄彎下腰來,一把將她抱起來捧在懷里,仿佛沒看見瓊妮臉上大驚小敝的表情。
「明天見,瓊妮,告訴布萊克我會來看他,順便幫他查看一下牛群。」
阿西莉親密地用胳膊繞著他的頸脖,從肩膀上遞過來一聲「再見」。由于心境的安寧,她沒有看到她最好的朋友臉上瞠目結舌的表情,也沒有听到她喃喃自語的那些又興奮又懷疑的話,瓊妮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媒人,只要看一眼她的臉,瓊妮就會知道,好戲還在後頭呢。
這次卡車里沒那麼冷了,然而當取暖器開始吹出熱風,熱流涌到她雙腳和踝上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慰藉。她斜瞟了一眼杰狄那寬寬的身板,目光隨著他的手落到操縱桿上。他扳動操縱桿時,腕上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一片濃而光潔的黑毛,襯著他那古銅色的皮膚。他有一雙寬大的手,在方頭方腦的手指上,修剪過的指甲干干淨淨。她身體一暖和,就想起了這雙手對她的觸踫。那是一雙粗糙得起繭的手,踫著了她那敏感的膝蓋窩。奇怪,她皺起了眉頭,困惑著。我從來沒想到膝蓋會是我的動情區。她迫使自己從他的手上收回視線,也收回出它而引起的記憶。
「離你的牧場還遠嗎,杰狄?」
他喜歡她叫他名字的那種味兒,沙沙啞啞,性感透項。
「不遠了——大約還有十分鐘。」他朝她瞥了一眼。她蜷進大衣的軟毛里去。車燈勾勒出她那秀氣鼻子的古典輪廓,柔軟的嘴巴顯得有點無精打采。她厚密的睫毛好象沉重得快要把眼瞼壓下去似的,迷迷糊糊地垂下來,半遮半攔地蓋住她那金色的瞳仁。「想休息就閉上眼楮,到時候我會叫醒你。」
阿西莉已經沒有應答的力氣了。相反,她溫順地照著他說的把眼楮閉了起來。
好象才過了一會兒,她就覺得臉上挨了一股冷風,渾身一激靈,咕噥著就去拉那只正搖著她的手。
「阿西莉,醒醒,阿西莉?一阿西莉,阿西莉!哦,天啊!」
一雙強壯的手臂伸下來,她緊緊偎依著這溫暖而結實的身體,鼻子一蹭,整個臉埋到那溫柔而充滿男人肌膚特殊氣味的暖意里。
「嗯……你身上的味兒真好聞,」她昏昏欲睡地咕噥著,正常的心理抑制力被睡意趕走了。
「哦,是嗎?」低沉的男音和著快樂。「可能我聞起來像馬、煙和啤酒。」
「不,」她用鼻子抵了抵他耳朵下面暖暖的肌膚,「男子漢。你聞起來像個男子漢。我喜歡。」
辦膊摟她挨得更緊了,肌肉立刻就對她那下意識的痴語反應起來。
「我真高興。」這次那聲音顯然變得沙啞了,所有的歡樂都蕩然無存。
「我們到家了嗎?」她困惑地問,並不情願月兌離那似睡非睡的夢幻狀態。
「是的,寶貝兒。」那低沉的聲音嚴肅地說。那雙胳膊似乎想把她整個擁住。「我們到家了。」
「哦,太好了。」她嬌美地打了個呵欠,不再試圖睜開自己的眼楮。「那我就可以睡覺了,真累呀!」
杰狄抱著他這寶貝兒穿過走廊,走進安靜的住宅。他不想驚醒阿西莉,所以沒有開燈。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燈,閉著眼楮就可以在那幢兩層樓房里行走。他就生在這家臥室那張碩大的橡木床上,現在那章床屬于他了,除了入伍的那兩年和離開西貢之後在醫院住院的半年時間,他的三十三年光陰都是在這片麥考羅莊園里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