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教堂有多久的歷史了?’他問道。
‘它的地基始于公元九三六年,在奇跡出現的第二年。’
‘我想我不太清楚九三五年出現了什麼奇跡。’
‘其實也沒什麼好提的。’蘭絲笑著承認道︰‘有天早上,四只白色的公牛出現在漁村的草坪上。當人們圍上去觀看時,它們開始臀部對臀部的,排成十字架的形狀。村民看了,都崇敬的跪下去,發誓要在這個地點上興建一座教堂。’
‘這倒是很奇特。’
‘在科學文明之前,我們祖先的想法的確很不一樣。’看見藍大衛在笑,蘭絲解釋道︰‘當然,也有些人認為這是個騙局。一直到如今都有謠言指出這是個詭計──據說,當時當地的大修道院院長,擁有本地的客棧,他為了增加向這個地區朝聖的人口,使其客棧生意興隆,特地雇了受過訓練的白公牛來表演這一招。’
‘結果呢?大家還是相信了這是奇跡?’
‘是的,因為就在同一年接著又發生了第二個奇跡!當時,這個村落遭到丹麥海盜的攻擊,在他們搶劫的財物當中,有一個古教堂鐘塔的高音鐘。當他們揚帆駛離海港後,修道院院長從隻果壓榨機後面跑出來,敲響剩余的鐘,通知逃到山上躲藏起來的村民︰海盜已離去,可以出來了。’
‘這些人可真勇敢啊!’藍大衛諷刺道。
‘不錯,他們的確蠻怯懦的,但我想他們有他們的理由。’她持平的說道︰‘不論現在的丹麥人怎麼樣,但當時他們的確非常粗暴殘忍,還好老天有眼,讓他們立刻得到了報應。當修道院院長開始敲鐘,海盜船上的高音鐘也奇跡似的自動響了起來,它拼命的搖晃,擺動,使海盜船整個翻過來,船上所有的人都葬身海底,無一生還。’
藍大衛露出批評的眼色,說道︰‘這麼說來,海濱山的所有財物也隨著沉入大海!’
‘這倒是個大諷刺。’蘭絲坦承道︰‘我哥哥查理老是說︰這件事可以給人們一個很好的教訓,證明生命中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即便是奇跡亦然。’
‘修道院院長的幽靈還經常出沒嗎?’
‘當然有啊!很多人都看見過他在半夜里,帶著頭巾,悲哀陰沈的沿著海邊漫步,每當這時候,遠處便會傳來高音鐘的清脆聲音。人們都把這視為最不吉祥的惡兆。’她一面說,心底一陣發寒,這實在很奇怪,因為從小到現在,這故事從來沒讓她不安過。
□
龐大而蒼白的粉質峭壁,聳立在馬蹄形的海邊上,有如一個陰森的幽靈。當走私者登陸後開始活動,它卻是最好的屏障。沿著峭壁的底座到狹小的海彎入口,都有岩石圍繞著海岸線;峭壁頂端高聳的突出部份遮住了它下面所進行的一切活動,就像一個大肚皮的胖子無法看到自己的腳趾頭一樣。
像每個精心設計過的狐狸洞一樣,這個峭壁底座也有兩個出口。一個大得足以通過兩輪的貨車,可以深入岩石中;另一個則是彎彎曲曲的岩石小徑,必須側著身子,穿過歪歪斜斜的大圓石和侵蝕得很尖銳的岩石表面,才能進出。
蘭絲和藍爵士所走的就是這個崎嶇難行的小徑。他們不敢提燈,深怕會打草驚蛇;馬匹則系在峭壁的一株橡樹上。為了便于在陡峻的碎石路上前進,蘭絲特地將騎馬的長裙捻到腳踝上。當她不小心踢到一個種有麝香的小土堆,差點滑了一較,還好藍大衛立刻抱住了她的腰,她才沒有摔倒。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被蹂碎的麝香味彌漫在他們周遭,整個洞里都是這個香味。她不好意思的扭動一下,藍大衛立刻松開她。
他們愈往低處走去,魚蝦和干海草的味道愈來愈強烈,海浪的回聲撞擊著岩壁,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在岩縫里,滋生著水草,不但有臭味,而且有毒;這時他們仿佛進入一個低斜的大凹洞里,走了好半天,地面才變平坦,他們費力的穿過一片會割傷人的錦葵草,最後終于站在沙灘上。
藍大衛慢慢晃到海水邊,用手抓起一把石頭,他挑出一個扁平的,把它拋到水中,只見它在水中彈了四下,激起一陣璉漪,然後才沉入水中。
‘現在怎麼樣,親愛的?’他問道。
被他那輕松的態度所惹惱,她不客氣的搶白他︰‘我不是你的「親愛的」!’
‘當然是,而且比你想像的還要親愛!’他笑著回答道。看她一臉迷惑的樣子,他不忍再逗弄她,就說︰‘我們要不要互相用沙埋起來,等到那些走私者來了之後,我們再像海怪一樣突然現身?這樣的戲劇效果一定很棒。’
蘭絲用一種冷漠的聲音回答道︰‘我早就知道,你最關心的就是戲劇效果。我們很可能會發現有船在我們頭頂上移動;但我想沒關系,因為我們已經躲起來...’看見藍大衛示意她安靜的動作,她住口不言,試著在風聲和海浪聲中,辨別出什麼。隔了一會兒,她听見船槳拍打海水的聲音,顯然走私者的船已悄悄劃向岸邊。
藍大衛抓住她的手臂,指指峭壁底座。‘蘭絲,躲在那駝峰形的岩石背後,行嗎?’
蘭絲點點頭,和他並肩跑向那龐然巨石。他們剛剛掩藏好,顫動的馬打光芒已順著岩壁,逐漸往下移。
‘藍幽靈!’蘭絲別住氣,低聲耳語道︰‘它的火焰是罩在一個藍燈罩里!’
‘他們來了以後,你希望我跟他們打架,征服他們嗎?’藍爵士低聲說道。
蘭絲皺起眉頭,使自己看起來又嚴峻,又不相信的樣子。‘我們要想個辦法才行。’
‘再制造一次海濱山的奇跡?’他耳語道︰‘我們抓住秦愛華,結果他卻把我們射死了?’
蘭絲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想到他會帶有武器,她羞愧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才問道︰‘你有什麼主意嗎?’
‘去找畢杰來。’
‘現在來不及了。’她甜甜的回答他。
他的舌頭發出一聲 塔響聲,表示懊惱。‘如果你再提出這種模稜兩可的反駁,我們就無法協商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你。’蘭絲斗不過他,只好讓步道︰‘你真是本性難移。’在這種狀況下,她本來是該感到害怕的,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竟然覺得一陣歡愉、開心自心底升起。僅管藍大衛一向很輕浮,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刻意去取悅一個牧師的女兒另僅管自己已對他許下那個可怕的承諾,但在目前這種奇異的狀況下,他的陪伴的確能帶給她一種安撫、鎮定的效果。現在她只求他當時喝醉了,事後再也記不得她的承諾。
在遠遠的海面上,船槳停止搖動,當一盞半球形的手提燈閃亮一下,一束光線射出,立刻又熄滅。原來秦愛華正用一塊布遮住自己的燈,回覆船上打來的暗號,然後再任那塊布落在地上。
只見海上的船槳聲再度響起,不一會兒,那艘船就駛近岸邊,水面上呈現出又長又低的黑影。
船上共有三個人,蘭絲和藍爵士可以聞到濃烈的煙草味,听見船底木板在沙地上摩擦的聲音;只見船上一名水手踩進水中,拖著那小船上岸,接著是一陣濺水聲、空洞的敲擊聲及低聲的咒罵,那三個人聚集在小船邊談話。
他們清晰、嚴肅的話語從沙地上傳過來,蘭絲可以辨別出其中一個粗嘎的聲音是村里的鐵匠曾亨利的。
‘我可沒說我害怕──我根本沒說。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亨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