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那孩子想要做騎士,」高參顯然是想安慰她。「你也看得出來,他不想做金匠,這些工具他早就忘了放在哪里了。他是一個好孩子,他騎馬走的時候精神好得很,我大老遠都可以听見他的聲音。他一直問東問西的,想知道他們要去哪里,路上會不會在旅館休息。」
艾琳再也受不了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了一個早上。她的僕人都深表同情地肅著臉,不過也有人原以為爵爺會把她打得半死,然後關她到牢里。服侍她的女僕則以為朱尼爾會把她送到修道院去。然而,那些女僕在中午送食物到塔樓上時,看見爵爺的衣服散了滿地,床上又是皺得亂七八糟的,她們就突然高興了起來,老天慈悲,他已經原諒她了!
她們把艾琳叫起床,幫她換衣服。「現在你需要的就是把這里裝滿,」海蒂拍拍女主人的肚子說。「現在孩子離開了,你需要一個新寶貝來打發時間。」
想到朱尼爾的孩子在她身體里,令她興起一股強烈的反應。絕對不要,她告訴自己。她不認為這是真正的婚姻,這只是搶劫和囚禁。像他那樣的人怎麼能使她懷孕?
「他已經生了麥格,」一個小聲音提醒她。
她絕望地站在那里,任女僕在身旁忙碌地工作著,再否認也沒有用,雷山那一夜不是夢,埃米和古孚帶回家的那個笨手笨腳熱情的年輕騎士,和今日這個冷酷無情的莫萊爵爺是同一個人。
一股痛恨的強烈感覺涌上心頭,她又哭了起來,大顆的淚珠滾落她的臉頰,第二天,莫萊爵爺跟高參帶著一隊騎士去追捕卡沃德來偷羊的手下,留下華特照管城堡的修繕工事。艾琳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思念兒子,同時思索著要怎樣打听麥格在哪里。可是僕役不斷上樓向她抱怨,就連管馬舍的人也都跟她說那些外國兵到處惹麻煩,她只好放棄閉關,下了塔樓。
到了營區華特笑著走上前迎接她。他的瞼上一層黑灰,就連他的金色長發也摻了黑色。原來他在幫工人把廚房頂被燻黑的梁木搬走。
他對她說︰「你有一樣禮物。」
她不想跟他說話。他跟其他人一樣壞,用什麼劍術和騎士的把戲把麥格騙走了。她轉身要朝廚房走去,那里的僕人和廚子正有一點爭執。然而華特跟著她,而且仍舊帶著笑。「你求了半天要我保那幢漂亮房子,現在又不要這個禮物了?」
兩只獵狗跑過來,幾天沒看見她,它們高興地跳上前抓她的裙子。艾琳把它們推開。
「全城堡的人都很奇怪他怎麼沒有殺你。」華特說道。「現在,他又令大家更驚奇了——他把你要的東西給了你,那兩個女人來了。」
「比京管家?」,她差一點絆倒兩只狗。她曾經要求雇人照管家宅。可是她不相信這是真的。「老天,別開我玩笑,她們在哪里?」
「還會在哪里呢?」他故意揚起一邊眉毛看她。「在你要她們在的地方,城里。」她連謝都等不及謝他。艾琳告訴自己,華特不值得感謝,她撩起裙子朝馬舍跑去,一面喚人幫她給馬上鞍。她听見華特在後面喊道︰「我告訴過你這是禮物,別忘了。」
那兩個比京女人是姨甥。阿姨長得一副標準的法蘭西斯低地人樣子,身材高壯。那個甥女則身材窈窕,臉型輪廓分明,有淡金色的頭發,眼楮一直垂下望著地。
艾琳興奮得想手舞足蹈。那兩個女人看起來都很能干,所有家事都可以包辦,而且也懂得管理僕人。
當初朱尼爾應允到倫敦找比京管家時,她確信他不知道那所代表的意義。城里那房子實在太好了,不能讓它荒廢。能找到這兩個女人來照管的確是一大樂事。
她們的工資並不便宜。年紀較大的通常要一星期一個銅便士,女孩子一便士。要她們跑到這北疆來,工資得再加一半。但是艾琳告訴自己,這樣的工資是值得的。那些西安教會的修士本來住在那里,但是幾星期以前他們的教堂蓋好了就搬了出去。那些房子很快就顯出沒有人住的樣子來。
艾琳一直希望自己無論如何要使那房子保持完整。比京人向來聲譽良好,既勤奮又忠誠。人人都听說過她們,名聲甚至遠傳到英格蘭西部。在艾琳看來,在這社會上女人向來只有兩個選擇,不是結婚就是出家——或者當妓女——但是比京人有了更好的出路。她們不結婚,不靠男人,自己獨立就業,把家管當成一種藝術。她們耕種和釀酒的技術更是遠近馳名。她們在法蘭德斯低地的人數越來越多,因為在那里會比較不干涉她們的合約問題。
然而在法國北邊就不同了。主教特別發令通告市民不得雇用比京人,因為聖經里規定女人不可以在外面工作。
鮑會的女性也一樣,盡避有的只是繼承亡夫的事業。有不少女性會員或會長捐獻很多錢給教會以避免麻煩。
艾琳環視庭院,想著這兩個比京女人能給這里帶來怎樣的轉變,這里的東西早已被搬光了,現在看起來空蕩又荒涼。
「我很快就會把馬和車子弄來,」艾琳說道,一面領她們穿過院子。「因為你們需要載貨。廚房現在是空的,可是我會叫人去城堡把廚具拿來。」
苞隨她來的騎士在馬舍旁邊談話,銀發的比京女孩白絲走到阿姨後面,眼光瞧著地面。一看見她,那些年輕騎士都安靜下來。
艾琳打開門鎖,走進大廳。壁爐里的塵味傳了過來。年長的比京女人皺起鼻子。「石灰水,」她用帶有濃厚口音的英語說道。「得用石灰水好好刷一下。」
艾琳繼續帶她們巡視屋子。那壯女人環視四周,發出滿意的聲音。她把行李放下,拍拍床墊。白絲始終沒有說話,而且眼楮一直盯著地面,所以艾琳連她的眼楮是什麼顏色都不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那女孩抬起眼來。
她的眼楮是藍色的,令艾琳吃了一驚。真的是藍色,像夏日的天空一樣湛藍。
「她不太會說諾曼人的法國話,」她的阿姨說道。「也許以後我會教她。」
艾末仍然很訝異那個女孩是這麼漂亮,藍眼楮配上銀頭發白皮膚。整個歐洲從北到南部公認這樣的配色是最漂亮的。艾琳不禁猜想,為什麼這樣漂亮的女孩要一輩子做苦工呢?
其實她想她知道為什麼。她們來自卑微的勞工家庭,如果跟同階級的人結婚,她們很快就會落入更糟的境地,也就是生兒育女,還要加上更多的工作讓她們喘不過氣來。
她讓兩個比京女人整理行李,自己走到外面院子去。老門房走上前來。
「現在夜里街上不太平靜,」他抱怨道。「這房子空著,就會有小傷和強盜。艾琳夫人,你應該請騎士駐守在這里保護房子。」
他仍稱她艾琳夫人。城里許多人都是這麼稱呼她。她跟他們一直是好朋友。尤其是那些跟她借過錢的人。她知道他們不會看輕她。天知道他們一點也不敬愛一直迫害他們的莫萊爵爺。
「你說的對,現在領主有責任維護城里的安全。」從前,公會曾一起出錢雇請警衛。
她穿過院子,走到工作室門口,她推開門,很訝異門竟然沒有鎖。更讓她訝異的是小湯姆坐在板凳上,藉著陽光敲打著一些銀幣。歐蒙則站在窗口望著外面。
「老天,你們在這里做什麼?」她從結婚以後就沒有付他們薪水,所以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