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表面上如此說,內心卻覺得自己目前的處境頗像是被拘禁在黑暗中。
在貝格瑞福廣場那棟住宅以外的世界充滿了歡愉,不僅可看到加冕禮、各國的國王和王子,另外還有許多值得贊美的景觀。
但一切都與她無緣,她幽閉在那棟住滿老叟病嫗的房子里,整天守著四壁的孤寂。
「妳真的像她!」王子再強調。
王子窺透了她的心事,使她大吃一驚,訝異地望著他。
「好吧,我們怎麼來改變妳的生活方式?」王子這麼問話,就好象安姬蘭已同意他的想法。
「沒什麼好改變的,」安姬蘭答道︰「或許等我父親從印度回來時,情況會有所不同。如果他願意帶我去,該多好!」
「妳父親現駐守在那里?」王子問她,「我听說他是服務海外的一位重要將軍。」
他如此地關切自己,安姬蘭內心十分愉快,答道︰
「爸爸在印北邊境,他認為那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和他住一塊兒。」
「我認為令尊的顧慮是對的,」王子說︰「我不敢想象妳去過那種危機四布的生活。」
「對我來說,一定很刺激。」安姬蘭憧憬地說。
「如果妳想追求興奮,尋找刺激,我敢肯定倫敦城內到處都是,妳垂手可得!」
「都與我無緣!但是,您千萬別以為我在埋怨。只要可憐的女乃女乃病有起色後,一切都會好轉的。」
「灰姑娘正為了不能觀賞加冕禮而悵然呢!」
「不是已看到那些充滿榮耀,參加加冕大典的許多位王子中的一位了嗎?」安姬蘭笑著俏皮地說。
當她說完,猛想起自己的談話對象是一位尊貴的王子而非普通平民,方才自己竟毫不拘禮地談笑。
「我不能太縱情言笑,我的舉止必須如他所想一般,表現出有教養的風度。」她暗暗地呵責自己。
此時,王子默默不語,彷佛深思某些事。過了一會,他說︰
「如果我邀請妳下午和我一起乘馬車逛逛街,參觀街上的慶祝活動,妳認為如何?」
安姬蘭十分驚愕地望著他。
「不,不……當然不……我不能……去,殿下,」她很急躁地說,「我還沒有告訴女乃女乃,我和您說過話。我相信她要是知道,會認為那很……不對勁。」
躊躇片刻,她又說︰
「即使我帶個……伴婦,她也不見得會答應。」
「坦白地說,我覺得伴婦是最煩的人,」王子說︰「我只是想帶妳看看街上的布置--干脆說我想和妳談些話。我有種感覺,妳彷佛隨時會鑽入地底不見蹤影。」
安姬蘭綻開美麗的笑靨。
「我女乃女乃可不接受您這種恭維呢。」
「別挖苦我了,我們說真的,」王子說,「如果她不允許我帶妳到街上看熱鬧,那麼我們改個什麼地方?」
安姬蘭睜大雙眼,瞪著他。
「殿下,我覺得不管我女乃女乃怎麼說,您的公使也不一定會同意。」
「我的公使會依令行事!」王子說︰「我們必須征求女乃女乃同意嗎?」
王子這麼問,使得安姬蘭想起方才出門前,女乃女乃說過,威廉爵士吩咐她每天下午休息兩個鐘頭。
她知道威廉爵士開了一瓶白色藥水給祖母服用,使得她醒來後仍然昏昏沉沉,不十分清醒。
即使在午睡兩個小時後喚醒她,她依舊困鈍得不需要安姬蘭讀報給她听。這麼一盤算,她便有好幾個鐘頭的自由時間了。
但她一再驚惕自己,王子正在慫恿鼓動她,應該自制一點。心中矛盾萬分,因為這是她生平僅見最美麗、最值得興奮的誘惑。
「點個頭吧,」王子請求道︰「如果妳怕被人指指點點的話,我們就不要到那些容易讓人認出的地方。或者我們可以騎馬到海德公園玩。我相信凸凸一定喜歡公園里那座曲池。」
為了乙中一種莫名奇妙的理由,安姬蘭並不想跟他爭辯說沒有人會認識她、議論她的。
因為她突然想起,如果在海德公園也能像現在一樣單獨和王子相處,靜坐在曲池前彼此輕聲交談,遠比到嘈雜的街上看熱鬧更令她興奮。
只見她嬌小美好的臉蛋兒上那對大眼楮隨著怯怯話語眨動著。
「我知道我……應該……拒絕殿下的……好意……。」
「但我知道妳不會這樣做的,」王子以勝利的口吻說︰「如果令尊能勇敢地在印北邊強作戰,那麼妳為什麼不敢在倫敦鼓起一點小小的勇氣呢?」
安姬蘭昂然地抬起下頷。
「並不是我害怕,」她說,「只因我不習慣……沖破傳統。」
「那麼,這就是妳開始的時候,」王子答道,「如果我們只依循舊俗、慣例行事,這世界會多單調乏味呀。」
王子說得很愉快,但由他話中的含意,使安姬蘭無法不想到王子本身也正以一種她不了解的方式來表現勇氣。
「妳什麼時間有空?」他渴切地問。
無論如何,安姬蘭也感覺得出王子正步步緊逼,誘她人彀。
在她內心,有一部份想堅決反抗他的攻勢,而另一部份卻更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既然最後一定會答應,又何必借故搪塞,故作遁辭呢?何不爽快一點?
「我女乃女乃在一點左右用午餐,」她干脆說了,「一點三刻,她開始……午睡。」
「那麼,一點四十五分,我在廣場的另一邊等候妳。」王子說︰「我發現花園前後有兩道門,妳可以從一個門進來,然後由另外一個門走出去。」
「您……是不是在早上……來這兒之前……就計劃好了?」安姬蘭疑心地問道。
等了許久,都不見王子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的以一種研究的眼光盯著她看。安姬蘭索性閉上眼楮,黑長卷曲的睫毛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更是迷人。
「我昨天見到妳後,便下定決心要再看看妳。」王子輕輕地說,「我的公使告訴我,除了妳祖母外,住在這廣場里其它家人都拜訪過他,所以他了解她的病況沉重。」
「女乃女乃已經臥病一年多了。」
「我听說過。」王子說,「在我還不曉得妳每天帶凸凸來花園的習慣時,就一直思索到底用什麼方法才能認識妳。」
他又微笑著說︰
「這會兒總算好了。如果到時妳不來,我可會帶克律革到妳家門前引誘凸凸進公使館唷!」
「凸凸一開始就認定克律革是牠的敵人。」安姬蘭說。
「我們中間絕不會有這種事。」王子答道。
她把眼光從他臉上移開,望著那一叢叢的天竺葵。
「我永遠不會把任何一個希臘人當成敵人。」她動情地說。
「將來有一天妳一定得到我的國家來,」王子說,「我會親自帶妳參觀塞法羅尼亞。」
「我相信風景一定很美麗。」
「非常美麗,」他答道,「那兒真是個神仙山國。」
安姬蘭覺得十分向往,轉回頭來盯著他。他知道她專心一致地听著,便繼續往下說︰
「站在任何一座山頂上,都可以遠眺愛奧尼亞海上具有魔力的洶涌波濤。兩山之間盡是一片翠綠山谷,種滿了楊梅、橘子、橄欖及檸檬等各種果樹。」
安姬蘭心儀地嘆了一口氣。
「再說下去,」她說,「我好象親臨其境一般。多告訴我一點吧!」
「島上有一條閃閃發亮的深水谷,谷邊是座光禿禿的深紫色火山岩高原,便是著名的『黑山岩』。」
安姬蘭緊握著小手,默默地凝听。
「高原上矗立著聖喬治的威尼西亞堡,在一七五七年以前一直是本島的首邑。」
「听起來風景真美!好美!好美!」安姬蘭興奮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