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好嗎?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丁慕寒以他強健的手臂給予她最堅定的擁抱,他將她的頭頂壓在下顎,企圖以自己的體溫化解她的不安。
縮在他的懷里,韓妤綾自覺得到了缺乏的安全感,眼淚緩緩地在他的懷中止息了。等到她慢慢地收起淚水,才注意到自己與丁慕寒所處的地方,竟是一處陌生的茅草屋,她的背脊正枕著干爽的禾草,外面還有蟲鳴烏叫聲。
她正想開口問丁慕寒時,一名老婦人捧著一碗湯,推開門走了進來。
「丁鮑子,你剛才交代要熬煮的藥湯,我給你送來了。」那名老婦見著偎在丁慕寒懷里的韓妤綾醒來,她咧嘴一笑。「這位小娘子你可醒了,你就不知道你家相公可是守了你大半夜,你啊!身子差就別硬撐,男人總是不比女人細心,你若是身體不舒服不說出來,你家相公又怎麼會知道呢?」
老婦人瞧見眼前這對小夫妻恩愛的模樣,不禁想起那死去多年的老伴。
「相……公?」韓妤綾愣了下,還未及反應,丁慕寒已先一步起身,將老婦人手里的藥湯接過,並且低聲稱謝。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老婦人,丁慕寒回頭看了面色仍是不佳的韓妤綾一眼,心中憐惜之意不再掩飾,他伸手摟著她的肩頭,讓她的頭得以輕靠著他厚實的肩。
「來,喝藥吧!喝了這個,你明早睡過醒來,應該會覺得身體好過些。」丁慕寒溫柔的舀了一湯匙熱燙的藥汁,以嘴輕呼,將湯汁弄得稍涼,好讓她能入口。
「剛才那位老婦人說你是我……」「相公」兩字她遲疑著沒敢說下去,就怕是自己會錯意,抑或者是……听錯?
她問這話時低垂螓首,似乎想藉此掩飾自己心里其實正為了剛才那婦人說的話涌生羞澀。
這輩子她可從未想過要嫁給什麼樣的男子。平常若是听到上將軍府的媒婆提到想給她許個什麼親,多半她是連想也不用想便會馬上回絕的;但如今,為何听得一個陌生老婦人隨口所說的話,她的心坎兒卻通通直跳呢?
「那是權宜的說法,我騙了借宿給我們的那位婆婆,說我們是一對夫妻,因為遇上了賊匪,身上盤纏用盡,再加上你受了風寒,不得已只好請她讓我們借宿一晚,你別介意婆婆說的話。」丁慕寒的嗓音沉穩,听不出任何矯飾的情緒。
被動的吞咽下帶著苦澀滋味的藥湯,韓妤綾不自覺地蹙起眉頭,而看著她皺著眉喝藥的丁慕寒也心疼似的以擔憂的眼緊緊看著她。
喝藥中的韓妤綾感覺到丁慕寒那清冷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眼神,莫名地,她感覺那絲絲的溫柔竟似一把火,在她的心中緩緩燃燒。
「我不介意婆婆說的那些話,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韓妤綾無法從他冷靜的外表下解讀他內心的情緒。
他雖然人就在她身邊,可是感覺他的神思卻飛得好遠,她捉模不透他。
「好了,別想太多,喝過藥就好好的睡一覺。」丁慕寒輕輕地扶她躺下,並將剛向那位老婦人借來的一床暖被仔細的蓋在韓妤綾的身上。
靶覺到丁慕寒的指尖在自己的頰邊、額上掠過,韓妤綾頓覺心口一熱,她將手從曖被下伸出,抓住猶停在她額上的大掌。
原本只是想觸采她的體溫是否有退燒,可是看著自己的手被那雙白皙的小手攫住,即便是鎮定過人的他仍是禁不住的心悸一下。
他從她的眼底看見了耀眼的火花,對照床畔所亮著的燭火,熒熒淺映柔情的漣漪。就僅是這麼四眼相對,丁慕寒頓覺胸口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一撞,清峻的眉頭不由得蹙起。
他雖然沒有馬上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深湛的眼眸里卻有種幽冷的溫度,像是想藉此逼退她眼眸里所盛裝的柔情。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立場去接受多余的情感羈絆,他要為兄弟復仇,他要達成季親王付予他的重責,他要……
在他的肩上還扛著千斤重擔,他怎麼能讓自己的心緒軟化?怎麼能?
雖然從他那深黑的眼瞳里又看到了刻意的冷淡,但是韓妤綾太明白他心里的顧己心,她不再畏懼他的冷漠。
「慕寒,回答我一個問題,上次你讓我在季親王與瑞親王之間做出選擇,現在我想問你,如果當初我選擇的是瑞親王,你要如何面對季親王?」
雖然當初他說他會放手讓她走,可是她很好奇,在他的心中,面對她的另一個選擇,他又會如何做?
丁慕寒猶被抓住的大掌指尖微微抽動,在他的心中,自然是有另一番想法,可是他卻沒有對她坦白的打算。
「回答我,我要听你的真話。」捕捉到他眼底極力隱藏不說的復雜情感,她的眼牢牢的鎖住他,不讓他有對自己說假話的可能,至少,她希望他能夠對自己坦白。
望著她清麗的容顏上對他所流露出來的在乎,他的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強烈沖突。
其實他對她的感情,濃烈深厚到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打從桃花村的市集,他將她從瑞親王的人馬手中搶下,到後來她以任性而嬌蠻的姿態,在出桃花村的崗哨對他表達出強烈的不滿,以至于後來她不慎溺水,他心急如焚的將她從死亡邊緣救起來……對丁慕寒而言,跟她相處的每一刻、藏在腦海的每一頁回憶,都是他悄悄收藏在心底的愛慕之意。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身分配不上高貴的她。
她是將門之後,又是出身官家,擁有良好的身分背景,她該是生活無憂的千金小姐,而他只不過是幸得季親王的提拔,而得以抬頭挺胸做人的府衛一名,他不過是個粗人,是個粗鄙的武夫,他從來就沒敢妄想自己能得到她,從來不敢想。
雖然他總是在與她相處爭吵中,保持著自己冷然的一面,甚至也曾為了她的任性驕縱而差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可是最終他仍是對她做了無數次的退讓與妥協。
他喜歡看到她笑臉盈盈的模樣,也喜歡看到她湊著自己瞅著那雙明媚的大眼,對他做出一些有點任性卻又可愛的舉止。
他喜歡她的一切,可是所有復雜的感情,他總是一再的堆積在心里,什麼也沒敢說出口。
直到小刀子的死,更讓他這未及萌芽的情感活生生的斷根在他心底的深處。他用上更多更多的冷淡情緒企圖掩埋自己的情感,他不能讓她瞧破自己內心的脆弱,不能。
「回答我,你不要騙我,現在小刀子都已經死了,元仲還有春桃他們也還不知道下落,就只剩下你跟我,難道你覺得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再瞞騙我什麼嗎?」
韓妤綾自覺她都已經拿自己的生命安全賭在他身上,他不該也沒有理由再對她有所隱瞞,她有權利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像是被韓妤綾真摯的話所感動,也像是覺得就算告訴她心里的想法,也無礙他們目前相處的模式,于是他便回答了她的疑問。
「如果像你所說,你選擇站在瑞親王那一邊,那麼我將會在放你離開之俊,以死向季親王賠罪。」他面無表情的述說內心話,也不意外的看見一張瞬時刷白的小臉。
「你……為什麼……」韓妤綾真的被他的話給嚇到了。她好難理解男人對子生死的思維,為何競能看得如此輕賤?
那是生與死的大事啊!
丁慕寒知道她還想再問,所以放柔了臉部的線條,搖頭阻止了她往下追問,「說好的,只問一個問題,你該休息了。」說完,他便輕輕地撥開她的手,並將她身上的暖被重新蓋上,轉身想退出這間房,到四周去巡視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