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她的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一陣濕涼的冷汗滑下她柔女敕的背脊,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辦喜事啊!有了上回與小蝶兒成親的經驗,這回替你們兩人辦起喜事是駕輕就熟,猶如老人途般,熟得不得了!」慕行雲執起他倆的手交握在一起儼然一副月下老人的架式。
「這叫千里姻緣一線牽,有情人終成眷屬。」小媒婆起蝶也放下手邊的工作,跑來湊熱鬧。
綺影如慘遭雷般的匆匆抽回手,「開什麼玩笑!誰跟他是有情人?我現在可是慕老王爺的遺孀,怎麼可能跟他成親?」
他是官,她是賊,若真的成了親,豈不是「羊入虎口」?那六扇門的地牢不就成了新房……
不成、不成,這門親事是萬萬結不得!
「遺孀?」韓睢的眼底掠過一絲痛楚,他定定地瞅著一臉傲然的她。「你真的不願與我成親嗎?」
綺影抬起小臉,看著他萬分痛楚的臉龐。拜托,千萬別用這種可憐兮兮外加深情款款的表情看她,她會有罪惡感的耶!
「我……」她拒絕的意志有些不堅定,但是,思及六扇門的牆又高又厚又難爬,為了下半輩子的幸福著想,她只好理直氣壯的道︰「我當然不願意!」
韓睢激切地握住她的小手,「為什麼不願意?我待你一片痴心,這十年來雖與你各分東西,卻從不曾忘記你啊!」
听到這麼情深義重的告白,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她的理智不容她有半分的動搖。
「因為我對你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如今我已嫁作馮婦,你又何必苦苦糾纏?」她怯怯地抽回手!心虛的低下頭。
「不!才不是什麼兄妹之情,當年你還說要嫁給我為妻,試問兄妹之情會論及婚嫁嗎?」他大聲的質問眾人。
兄妹之情!這借口無法教他信服啊!他奮斗十年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她這一句話。
「不能!」眾人異口同聲地大聲附議。
「那只是兒時的戲言,你豈可當真!」綺影心慌意亂的胡謅借口,卻不知這句話深深地傷了韓睢的心。
他從懷里掏出珍藏已久的手絹,「此絹為定情之物,既非兒戲也非戲言!」他今日是吃了秤鉈鐵了心,非要帶她離開慕王府不可。
綺影拿起他手中的手絹,舊時的記憶點點滴滴涌上心頭,這不成形的桃花是她第一次學女紅時繡上的,而上頭工整的字跡則是由他一針一線地刺繡而成的——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她低首看著手絹,即使經過十年的歲月,它仍舊完好如初,就如同他這些年來待她的心一般,沒有絲毫的改變。
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縱使他的心再堅、情再深,她已不再是石鼓山上那個天真無邪的小桃紅,而是江湖上人人欲誅之的無影擒魂女成員之一,兩人如今的身份與地位是雲泥之差、天壤之別。
她心一橫,狠狠地將手絹甩在地上,冷冷地道︰「那是我年輕不懂事時做的事,你要當真,我也沒法子。」「這是咱們的定情之物,是你許給我一生的承諾,你怎麼可以棄之如敝屐?」韓睢彎,將手絹撿起,小心翼翼地收在懷中。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我都成了慕家的偏房、行雲的後娘,你要我拋家棄子與你私奔,遭人非議嗎?」好吧!反正今天的腳本是要扮演一名負心女,那她就必須打起精神,將這個角色發揮得淋灕盡致。
「我……」她理直氣壯得教韓睢無言以對。
「不,小桃紅後娘,你與韓睢有約在先,算來我爹才是奪人所愛,所以,你和睢扮哥成親才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拋家棄子。」眼看韓睢的氣勢有些弱,慕行雲趕緊跳出來聲援。
懊死的!綺影暗暗低咒,隨即,她的神色一轉,立即換上一張淡淡哀愁的表情。
「這種丈夫墳上士脈猶濕,媳婦架兒上又按新嫁衣的缺德事,我石綺影決計做不出來!」她拂袖,傲然地道。
聞言,韓睢臉上的神情益發難看,一顆心如同落入冰窖般。
「我們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就是要我們遵守三從四德、恪守婦道,改嫁之事,我覺得太可恥、太沒有仁義、太缺少志氣了。」她一臉的正氣凜然,說得頭頭是道。
「所以,你是不會跟我走了?」韓睢神情木然道。
「是的,我不只不會跟你走,我還要守在這兒母代父職,振興慕王府。」她斬釘截鐵的拒絕,期盼能夠打消他的念頭!最好能將他趕出慕王府,那她就不用擔心身份會曝光了。
她的話一說完,臉色難看的人不只韓睢,還有忙著扮月老的慕行雲。
他一臉的哀怨相,「小桃紅後娘,我們慕王府已經夠興旺了,你就和韓睢一起去追求幸福快樂的人生吧!」
「不成!我一定要守在這兒!」她一臉堅決的沖向前,將廳堂上偌大的喜字撕得粉碎。
她小手一揚,片片紙花散落一地,仿佛也將韓睢的一顆哀心撕得破碎不堪。
「小桃紅後娘,你不會是想守座貞節牌坊日來吧?」起蝶垮著一張小臉,頭一回巧扮媒婆,而新娘居然如此難纏。
「沒錯!」綺影喜形于色。貞節牌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好借口?
「你想要貞節牌坊!我就同你一起守!」
韓睢語驚四座,令大伙兒全都傻眼。
「你……」綺影錯愕的瞠大水眸瞅著他。
「你想要振興慕王府,我就陪你一起振興,你不想離開慕王府,我就陪你死守到老!」
「你發什麼神經?」
「既然你不想遵守當初的承諾,那就由我來守!」
聞言,綺影的身子微微一僵,她幽幽地道︰「隨便你!」
她拂袖而去,留下一室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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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影撫著抽痛的額際,垮著一張艷麗的小臉,兩道柳眉愁得幾乎可以擰出水來,對于周遭的明月好景,她根本無心欣賞。
「夜涼如水,你不該穿著單衣在外面閑逛的。」韓睢體貼的將一件溫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綺影無奈的翻一翻白眼,怎麼又是這個黏人的蜜蜂呢?
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拉緊肩上的大氅,感覺大氅上還殘留著他淡淡的余溫和氣息。
韓睢挑了一個靠近她的石椅坐下,子夜般漆黑的眸子定定地鎖住她的嬌顏,語氣溫柔得像微風。「你看起來心事重重,要不要說來听听?」
「我在這兒吃得好、穿得暖,才沒什麼心事哩!」她不甘心被他看穿心事,嘴硬地道。
「還說沒有,你的眉頭愁得幾乎快打結了,怎麼可能沒有心事?」他粗糙的手掌溫柔地撫上她的眉宇。
當他的指月復一踫觸到她的肌膚,仿若有一道電流竄過她的全身,她猛然一震,急急地撇過頭,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怎麼了?」她突來的舉動讓他大感訝異。
「我……不喜歡你踫我。」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耳根驀地一陣躁熱。
「對不起。」他尷尬的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我忘記你已經不是我的小桃紅,我不能再對你做出這種不合禮儀的事,這有損你的名聲。」
「你……」她回頭看著一臉歉然的他,欲言又止。
「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只是不喜歡看到你憂愁的樣子。」
「為什麼?」第一次,她靜靜地凝視著他,發現他比記憶中更加高大英挺,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龐足以迷倒半座揚州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