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了,我的身體這麼差,要怎麼娶親?難道你忍心我娶了一個夫人進門,然後沒多久我撒手走了,再丟下她守寡?」
「我……」武石張口結舌,心里想的是,娶親與否,哪里是他這個武僕身分的人可以插手的事?
見武石不搭腔,慕容軒一手搭在武石寬厚的肩上,將自己身體的重量毫不客氣的整個壓了過去,一手按著胸口,微微喘息,「快點!趁著爹今日不在,我們早些出門吧!」
「少爺……」武石還想掙扎。
結果,慕容軒回敬他的卻是張口一大攤的血漬。
「走不走?再不走,我若因為氣極攻心,命真的因你而休,罪過可全算在你身上。」
武石聞言,整張臉皺得比苦瓜還要難看。
慕容軒則得意的噙著一抹笑,將染了血的手帕隨手扔在楓葉堆上。
他想著這一天已經想了許多年,就算老天真要他慕容軒的一條小命,他也要自己決定咽氣的賞景雅地,而那個地方,卻絕對不是現在待著的武盟。
已是最後一年的機會,他說什麼也不願再錯過……
第一章
牆角數枝梅
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
(梅花——宋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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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雪下了三天,整座藥王谷早被大雪所覆蓋。
一陣輕風襲來,屋外那片片的雪花兒旋著、轉著,晃悠悠的落到那早已白皚皚,鋪成像羊毛毯的地面。
數枝開在牆角的臘梅,在風雪中冒著寒氣開放了,白色的小梅花,遠遠的看去,分不出是花還是雪,但因為有陣陣的暗香飄來,屋內的人嗅聞到花香,才知道梅花開了。
放下手里的書,將窗子打開頂著,讓花香隨風卷進屋內,吹熄了原本點著的油燈,屋外的光源自窗戶斜斜的灑落。
推窗的女子有著一雙白淨細女敕的手臂,粉女敕的瓜子臉蛋,澄澈而幽黑的瞳眸,她站在窗台邊,望著外面的世界,看到原來是院中牆角的那棵老梅開的花。
她瞅著那棵老梅好一會兒,才又坐回書案前,一手輕輕支頤,一手隨意的翻著泛黃的藥書,心思早就如同窗外的雪花片,隨風飄亂了。
她想起了半個月前,被家人喚回家中商量「大事」時的情景。
那時,她才剛被谷姿仙收為弟子不久。
前因是她爹爹原是個郎中,半年前大娘患了一種怪病,爹爹翻遍醫藥典籍皆束手無策,輾轉打听之下,找上了素有神醫之名的谷姿仙,也不知是投緣還是什麼的,那時谷姿仙不但醫好了大娘的病,還夸她有學醫的天分,將她收做弟子。
本來她打算,若能在谷姿仙身邊學業完成,便要與自小一起長大的章翰在一起,曾經……她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她預想的人生計畫,全在她爹娘接到那紙武盟令開始變了調。
听她爹爹說,慕容天曾經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出手幫過他一個忙。
她大娘又說,慕容家與谷姿仙之間的關系十分要好,慕容家的公子還得叫谷姿仙一聲谷姨,所以若是她能嫁給慕容家的公子,谷姿仙一定會十分的高興。
而她那總自恃是杜家獨子的哥哥也說,若是她能嫁給慕容家的公子,那麼慕容天允諾,將會自南方找一位美貌才藝雙絕的女子給他。
就這樣,全家人皆說完了話,原以為終于可以輪到她發言表態了,可是……沒有,接下來他們還各演了一場戲。
她爹爹捧著武盟令,來到她的面前,雙眼垂淚的低語,「雨嫣,爹不為難你,就算要爹違背武盟令,就算要遭到全江湖的武林人士所摒棄,爹也要顧全你的幸福……」
杜雨嫣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在回想,當爹爹曾指望兄長能克紹箕裘,成為郎中的夢想落空,卻看見她能正確無誤的幫他找著所需的藥草時,臉上那失望的表情。
在爹爹既定的觀念里,女兒即便再聰慧、再有能力,終究是要嫁人的,怎麼樣也比不上兒子好。
听得爹爹說這番話,一旁沉不住氣的兄長,也就是大娘所生的杜家獨子,也開口了。
「妹子,你不嫁不行,為了兄長我的終生幸福,你是非嫁不可,這是你唯一能為杜家做的貢獻了。」
為了能娶得美嬌娘,犧牲個沒啥感情的妹妹,他可是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听听,多麼刺耳的話!她靜靜的抬起眼,盯視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為了兄長的幸福,就要犧牲妹妹的一生,這是什麼道理?
「可是我跟章翰……」
她不想就這樣被家人的口水淹沒,總該說些什麼為自己爭權益吧?不料,她才開口,反對的聲浪又至。
「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將男子的名字掛在嘴邊,怎麼能如此不知羞引真是太丟我們杜家的臉面了。」這話是她的兄長說的。
杜雨嫣在心里反抗著,若她喜歡章翰叫不知羞,那他為了美色就要出賣妹妹,是否為禽獸不如?
「那個章翰有什麼好?不過是個秀才,沒什麼長進,你就要進慕容家的門了,以後不許你再見那個章翰,連心里頭想他也不許。」她大娘這麼警告她。
杜雨嫣更不服氣了,蠕動唇瓣,在心里犯嘀咕,嫌章翰是個秀才,沒什麼長進,可是哥哥還只是個童生啊,豈不是更沒長進?
她與章翰是在私塾里熟識的,與章翰的妹妹章茹更是親如姊妹。雖然不知道未
來她的丈夫是否會是章翰,可是她也沒有想過要嫁給其他人,為什麼如今她的未來全教慕容家的那位公子攪和成泥水了呢?
「雨嫣啊!爹爹也是非常的舍不得,可是你要知道,今天慕容家對爹爹有恩,我們杜家又欠谷神醫一份情,這加來減去,總是我們欠慕容家的啊!」
杜雨嫣緊咬著唇,面對親爹爹,她一向是溫柔順從的,這是親娘死前對她的囑咐。
「爹,自古子女的婚嫁皆由父母決定,她無權置喙。」他這個哥哥說話可神氣了,將賣妹換妻之舉視為理所當然。
「大哥,妹妹從來不知道,原來大哥會輕易被一名未曾謀面的女子迷了心神,就連妹妹的婚事也要拿去攪和,若大哥能分些心神鑽研爹爹的醫術,該會大有成就才是。」終是忍不住的頂了嘴,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娘,你听妹妹說的,都是你們讓她讀什麼書,習什麼字害的,讓她現在牙尖嘴利,目中無人,簡直不把我這個兄長放在眼里!好吧!她聰明,有學醫術的天分,我這個身為妹子口中杜家無用的長男,還是進廟里當和尚為爹娘誦經祈福,也算是報答一點恩情好了。」他裝模作樣,外加唱作俱佳,只為打動他娘的心。
「別別別,你可是我們杜家唯一的兒子,你不能出家,我們一定會讓你妹妹嫁的,別出家、別出家……」
在她大娘的眼中,唯有她的兒子是寶,她只是根草。
杜雨嫣面無表情,心里藏著另一個神情哀戚的自己,想著,為什麼她的親娘要這麼早就撒手人寰?
「一切都當是為了我們杜家,好嗎?」她爹爹不想這個家再亂下去,最後就這麼對她說。
好嗎?好嗎?好嗎?
「唉!」
杜雨嫣掩上藥書,疲倦不已的輕擰眉頭。
看來事情的發展,已經愈來愈讓她難以捉模了。
一直以來她就習慣隱藏內心不平的自己,縱然心里有些不滿,甚至氣到像是一把火燒干了血液,她還是能忍。
表面上文風不動,內心波濤如潮,沒有人真正了解她那矛盾的情緒,只當她很乖巧,只當她很溫柔,只當……她看起來好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