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平說他後天要到我們家來。」他忽地神色凝重。
「干嘛?」
「說是他很久沒看見我爸了,特地來請個安。」
「那是應該的嘛!」我不懂他為何語帶懷疑。「他那麼遠來,不會來一下就走了吧?」「哼!」他邊說還邊翻了白眼。「他說要在我們家住幾天。」
「他的獸醫診所倒了嗎?」
「上個月請假去玩,這個月又請假來請安,難保診所不關門。」
「真的嗎?」
「沒啦!他診所里還有別的獸醫。」
我看了他半晌。「你不是跟馮君平很要好嗎?為什麼你好像對他很不滿?」「因為最好,所以不滿。」
「怎麼說?」
「等他來了再說,現在我也不會說。」
「喔。」我聳聳眉。「你還有事嗎?」
「沒了。」
「那就請出去吧!我還想跟人家聊一會。」
「嗯,小心行事。」
第九章
馮君平已在祁家住三天了,情況有點混亂,我姊跟姊夫想慫恿我陪他出去玩。有什麼好玩的?我學的是兒童福利,又不是觀光。
我陪他隨便晃了晃,現在正和他坐在CAFEONION的玻璃屋里喝咖啡。
「洋蔥特調,兩位請慢用!」侍者走了,我和他同時端杯。
「這里很棒,你常來?」他四下望望。
「祁洛勛請客我才來。喔,我第一次看見君媛就是在這里。」我實在找不到話講,只好沒話找話。「她那時還常找祁洛勛。」
「真是難為我老同學了,他脾氣太好了,濫好人一個。」
祁洛勛脾氣好?我挑挑眉。
「別人不了解他,我了解。他其實很內向的,跟我一樣。」
還好他講這話時我沒喝東西,否則準嗆到。
「認識他這麼久,我從沒看他發過脾氣。受了什麼委屈也不說,很有度量的一個人。」「可是,我看他這一兩天對你並不客氣。」
我不想告訴他,我是被祁洛勛吼大的。
他笑笑,像是默認了什麼。
「他警告我,要我別追你。」
「為什麼?」
我才說完就發現問錯了問題,我應該問他︰你想追我?
其實那樣問也滿假的,我早看出來了。
「他說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同學當他姨丈。」
「你听他的?」
「我開始猶豫。他說,如果我非追你不可,他就不再是我朋友。」
「你又不一定追得到。」
「他說我一定追不到。」
「為什麼?」
「他說你暗戀他很久了,不可能愛上我。」
「我暗戀他?」
時代考驗青年!我該怎麼回答才漂亮?
「那是以前的事,少女情懷式的迷思罷了。我早就開始跟別的男生約會,又沒打算死守著他不放。」
「你是說我有機會?」
「誰都有機會。」
馮君平有點笨,我覺得。既然祁洛勛篤定他追不到我,那又何必威脅他呢?難道是怕他吃我虧?祁洛勛深知我的驚人威力。
我姊和姊夫結束返台假期,昨天我便和祁洛勛送他們去機場回美國。去時祁洛勛還有說有笑的,回程只剩我們兩個,他就成了啞巴。
「你跟我回家嗎?」
我知道他為什麼在那時候問我,因為我的回答將決定他的行車路線。
「我回丫丫那里。」
他點點頭,不久後打了左轉燈。
「唉,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暗戀你的?」我問得坦然,才怪!
「你氣跑我第三個女友之後發現的。」他側頭瞄了我一眼,也是一派坦然。「你模仿她的穿著打扮,開始穿得比較多一點。」
「那你算什麼天才!」我笑他。「其實,我從看見你第一眼就暗戀你了。」「因為這樣所以不肯跟你姊走?」
「也算原因之一。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敢搭飛機。」
我笑,他也笑。
「我對你的暗戀已經結束。」我鄭重宣告。
「謝謝!」
「我的暗戀困擾過你嗎?」說開了也好。
「當然,你只是個小表;我若是沒拿捏好會出事的。」
「你的拿捏就是沒給我好臉色,結果卻換來我更叛逆的行為,惡性循環了好多年。」「現在沒事了。」
「是呀!沒事了。」
他突然又打破沉靜。
「你不覺得荒謬嗎?蓓蓓喊我大哥哥,卻喊你阿姨。」
「她又沒喊錯,哪里荒謬?」
「可是……可是我們一家人的關系好復雜,你不覺得嗎?」他眉皺得好緊。「我覺得到目前為止還好,但是……」我故意停下,看著他。
「但是什麼?」
「但是如果我嫁給馮君平,你就比較累了。」我嘿嘿笑了兩聲。「他的小孩喊你表哥,你的小孩喊他姨丈公。」
說完我笑得更厲害。他回我一張五子哭墓的臉,仿佛想送我上西天。
「安啦!」我不笑了。「我不會讓他當你姨丈的。」
「那你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他不痛不癢地問。
「不要對我使用污蔑的字眼,我沒玩弄過任何人。」
「那你跟他在電話里都聊些什麼?」
「就是些阿貓阿狗的事嘛!」
他半信半疑,我看得出來,于是我坦白——「他是向我表示過他喜歡我。我和他電話交往一陣子後也明白告訴他,我只能跟他做普通朋友,他愛要不要。」
「他愛要不要?」
「他說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說我這人很有意思。」
他一副不以為然。
「我寫過一首詩給他,他說我寫得還可以。你要不要听听?」
他吹了口氣,前額的發絲揚了揚,訴說著他的無奈。
「你的單向眷戀,我難堪的遺憾。」我開始念詩。「你的超世情意,我薄幸的罪名。」他做了個嘔吐動作。「我是莊生夢里的彩蝶,但,你不是莊生。」
「你是彩蝶?」他夸張地瞪視我。
「不要吵啦!後面還有。」我打了下他的頭。「你是沖冠一怒的general吳,but,我不是陳紅顏。」
「完了?」
「本來還有一句,因為不好意思而作罷。」
「哪句?」
「你是野獸,但,我不是美女。」
他大笑出聲。
「你是美女,他不是野獸,是獸醫。」
這是他第一次稱贊我,我是不是該感動莫名?怪了!好像沒什麼感覺。
「祁洛勛。」
「干嘛?」
「你知道嗎?近來我有股失落感,而且有愈來愈深的趨勢。」
「什麼失落感?」他不解地瞥我一眼。
「生活沒了重心,所以有失落感。」我很快解釋道︰「說了不怕你笑,暗戀你這麼多年來,我的生活重心就是讓你頭痛。既然你不能愛我,我只好想辦法使你偶爾注意到我。」「偶爾?」他哼笑。「你太謙虛了!」
「你別再不平啦!我再也不把自己當笑話。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的確是長大了。」「是呀!」他點點頭。「這種失落感應該很快就會消失才對,為什麼你會覺得愈來愈深?」「說不上來什麼理由。」我有辭不達意的感覺。「可能是夢幻破滅的緣故吧。」「夢幻破滅?」
「怎麼講呢?」我搔搔頭。「就是說,其實你也沒什麼。」我看了他一眼後才說。「當時我只知道你長得很帥,除此之外,對你,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現在回頭想想對你的迷思和執著,才發現那是種很膚淺的感情。我為了一棵樹放棄了整座森林,想想並不值得!」我釋然地笑。
「你看,如果我們能早點就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像朋友一樣,不是很好嗎?哪還像你說的一樣像個魔鬼,害自己成了不倫不類的笑話,也害你到現在都沒個知心女朋友。」我心中一片寧靜,原來理性點,感覺是如此美好。
「你別再對我有所顧慮,放心去追求你欣賞的女孩子吧!我再也不會破壞你和女朋友的約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