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競爭激烈,廠里遇到一些問題,汪興文夫婦赴法張羅成立展示中心的事,目前人不在國內,于是他的責任更重了。
他和汪洋已經聯合主持了好幾次緊急會議。汪洋年輕氣盛,每次會議上都力排眾議;盡避手里捏汗,他還是站在汪洋這邊。
堡作繁忙憂心,他對家事就更顯得顧此失彼了。
這天他好不容易可以早點回家,卻見女兒國琳在房里哭泣。
「國琳,你怎麼啦?受了什麼委屈?告訴爸爸。」他心疼地攬住女兒的肩。印象中,女兒不曾如此暗自飲泣。她一向是無理強三分,得理不饒人的。
她哭得更凶了。
「別哭了,告訴爸爸,誰欺負你了?」
「爸,你每天那麼忙,什麼時候關心過我啦?」
他嘆一聲。「這陣子事情多,我跟你汪洋哥哥都快忙死了。」
「別提他,我不要听!」
「怎麼啦?你跟汪洋鬧斃扭?」
「誰跟他鬧瞥扭啦?他不理我,我不理他,拉倒!」
「胡說,他怎麼會不理你呢?一定是你耍大小姐脾氣,冤枉他了。」馮智光模模女兒的頭。「最近他幾乎整天都跟我到處跑,下了班就回家了,大概是太累了吧,所以才沒找你,你別這麼不懂事。」
「哼,回家?爸,你真不知道嗎?問題就出在他家呀!」
馮智光不解地望著她。
「爸,丁阿姨把唐淨非請回家當全天候家庭教師的事,你不知道嗎?」
「唐淨非。」他又一楞,接著才說︰「就是那個給你惡補了兩個多月法語的唐小姐?」
「對呀!」她氣爸爸那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她把哥哥迷得團團轉也就算了,現在還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住進了汪家。爸,你說,這事氣不氣人?」
尋思一陣,馮智光大抵知道女兒的心思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的一雙兒女的確已到適婚年齡,都怪他太忙于工作,忽略了孩子的終身大事。他知道女兒從小就戀著汪洋,把汪洋視同理所當然的終身伴侶,但這種事也由不得女兒一廂情願呀。
他得找機會探探汪家夫婦的意思。
「爸,你說話呀!我的事你可不能不管。」
「管,管,我管,可是你得給爸爸時間啊,難道你要爸爸現在就冒冒失失地上你汪伯伯家去提親嗎。」他寵溺地望著女兒,說得幽默,主要意圖是先安撫她。
「爸──」
馮國琳這才不再耍賴。
當天晚上,馮智光把兒子叫到房里,父子倆談了很久。既問了兒子跟唐淨非之間的情況,也再一次證實了女兒對汪洋所抱的感情。
馮國森和父親談畢,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本想看點書,但心神卻一直定不下來。
听父親的口氣是不反對他和唐淨非交往,自己也毫不掩飾對她的好感。可當父親問及自己跟她的關系已發展到什麼階段,需不需要家長出面做些表示時,他拒絕了父親的好意。
他要自己處理這段感情。
緩緩地取出口袋里那兩張音樂會的門票,他溫暖地笑了。
今天唐淨非在電話里答應陪他一起去欣賞後天晚上的音樂會。
「哥,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陪我去看電影,再不去都要下片了!」
汪洋已經高度緊張地工作了好長一段日子,這一天,在諸事安排得當,稍告段落之後,早早回了家。本想和同處一個屋檐下,卻苦無時間相處的唐淨非好好聚一聚,沒想到回到家就被小妹纏上。
「你讓哥休息休息好不好?」
「啊──」
小妹天真又乞求的臉孔一時又教他心軟,這才記起自己冷落她很久了。
「好吧,哥陪你去就是。」
汪穎一蹦三尺高,拉著他就要走。
「等等,哥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快說!」汪穎急不可待。
「你要唐姐姐一起去,如果她不肯,那我也不去了。」
「這個簡單,看我的!」
汪穎轉身,才奔上階梯,唐淨非迎面下樓來了。
「唐姐姐,你早就知道哥會帶我們去看電影啊?」汪穎駐足,望著稍事打扮過的唐淨非︰「你今天好漂亮哦!」
她笑笑,逕往樓下走,汪穎跟在後頭。
「我們陪汪穎去看電影吧。」汪洋目不轉楮地盯著她,不由朝她走了兩步。
「我跟人家約好了去听音樂會,不能陪你們了。」
他臉色大變。
「汪媽媽準我周末夜外出。」她似在提醒他,自己應享的權利。「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沒錯,我是跟馮國森有約。」
她那一臉的理直氣壯教他盛怒,礙于汪穎就在一旁,他不便發作。
「既然你跟別人有約在先,那我們兄妹就不勉強你了!」他接著看向妹妹︰「汪穎,走吧,我們去看電影。」
拉著汪穎,他先唐淨非出了家門,車子才開離家沒多遠,他看見迎面而來的另一輛車,駕車者是馮國森。
兩人都朝對方點了下頭。
棒天上午,唐淨非照樣在汪穎房里教法語,但見學生呵欠連連,她索性不上課,彈起琴來了。
蕭邦的G大調夜曲。
她雖陶醉在樂曲中,卻沒忽略樓下傳來的琴音。在她開始彈奏沒多久之後,有人和她同步彈奏。
當她彈奏第二遍時,汪額已倒在床上睡著了,樓下的琴音也消失了。
「昨天的音樂會上有這一首曲子嗎?」
汪洋的聲音在地彈奏出最後一個音符時響起。
她回頭看著門邊的他。「沒有。」
他走進來了,靠在鋼琴旁,俯視著她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是嗎?」他提高了音量。「蕭邦和喬治.桑乘船航海。迷人的月色,溫柔的夜風和船夫輕輕哼唱的民歌,給了音樂家靈感。這曲子里于是就有了粼粼波光,有了詩意盎然的月夜,有了情人之間訴說不完的喁喁私語。」他停了停。「你可是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她站了起來,緩緩離開汪穎的房間。
「你的琴彈得很好,對這首夜曲的了解也很深刻。」說這話時,她的背影已快消失在他眼前。
他也不想在妹妹房間里和她算帳,這就跟著她進了她在汪家的房間。
他把門關上。
她似不介意,還朝他一笑。
「我覺得很奇怪,你怎麼會是個商人呢?你有很敏銳的感受能力,應該是個藝術家才對。」
「你看不起商人?所以寧願陪學者去听音樂會也不願跟商人去看電影?」他說得不疾不徐,整個人看上去甚至有些疲態。
「我有這麼說過嗎?」她歪著頭。這動作教他在心里一笑,他很喜歡她這副模樣。「沒有,對不對?職業是沒有貴賤雅俗之分的。我倒是想知道,你喜歡自己現在的工作嗎?」
「當初我想念文學,不過我爸不同意,他要我學企管;我媽呢,認為我有成為鋼琴家的天賦異稟,要我專攻音樂。」他嘆笑著說。
「結果?」
「結果我讀理工。」
「你的可塑性還真高,學什麼對你而言好像都不是難事。」
「是嗎?你的可塑性也不低呀。」
她聞言一怔,立刻又壓下心虛的感覺。
「你想說什麼?」
「你懂我想表達的意思,何必問呢?」他又嘆,重重地。「你跟國森去听音樂會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對你,對他,對我。」
「對我而言,意義很普通;對他有什麼意義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他嘛。」
他強迫自己耐住性子。
「對我呢?」
「問你自己呀。」
「唐淨非!」他再維持不了風度了,若不是怕氣跑她,他根本不想像剛才那樣跟她說話。可是在大吼她的名字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她還是那樣神閑氣定地望著他。那模樣教他氣餒十分。對,她一直是站得住腳的,因為她告訴過他,她不能、也不會愛上像他這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