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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婭果真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媽,您今天不是要到醫院去作定期治療嗎?我陪您去好不好?」
「有管家和司機陪我就夠了,你昨天夜里才發燒呢,還是待在家里多休息一會兒吧。」
「可是──我很無聊耶。」
有件事她一直不解,老太太從不答應讓她陪著去醫院。還有,不是她要詛咒老太太,實在是她怎麼也看不出老太太是個生命垂危之人,家里有一個畫室是老太太專用的,每天她都會花上一段時間在那里畫國畫。
孫劭學一早就到公司去了,司機待會兒會回來接老太太去醫院,家里馬上又只剩她和另一名管家。
可能她是天生勞碌命吧?這種人人稱羨,養尊處優的少女乃女乃生活她還真過不慣。除了星期假日回娘家看看,平日她也不好意思老往外跑,大多數的時候她都待在家里陪老太太聊聊天,或是看看電視、看看書什麼的。
老太太對她很好,她本來也很喜歡跟老太太閑聊,她已經听說了好多孫劭學的事,從小到大,鉅細靡遺,提起兒子,老太太總是眉飛色舞,如數家珍,相同的事,她已重復說了好幾遍。
老太太對她期許很深,希望她能使孫劭學恢復以往的開朗熱情,還說對她有信心,說孫劭學已經改變很多了,這都要歸功于她。
她本就听得惶恐,懷疑自己有這等能耐,現在她更懷疑自己能否安然活到約滿,老板昨天提到要她加班的事,這令她更加惶恐了,她怕而今而後,自己每夜都發燒。加班內容如果只是和老板接吻,她認為自己也許可以慢慢適應,但如果老板還有更進一步的要求,她該怎麼辦?
提前解約嗎?有困難。事成之後那筆酬金她可以不要,可一百萬聘金她已經收了,而且已經用來替家人換了一間舊公寓,現在領的薪水有三分之一用來付貸款,剩下的才是家用錢。她把每分錢都用在刀口上,每分錢也都不可缺。
頭有點疼。現在又多了件令她困擾的事,這使得她漸漸害怕與老太太獨處。
老太太前幾天在閑聊之間問她有沒有好消息了,她後來才明白老太太問的是什麼的。當然,她的回答是沒有。
唉──她怎麼會認為錢太好賺了呢?眼下明擺著的是,錢愈來愈難賺。
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老太太出門了。頭疼欲裂的她,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管家告訴她說老太太從醫院出來之後就到朋友家作客去了,留了話要她好好休息。
她莞爾,誰才是病人啊?
突然心生一念,她打電話找到羅杰,說她想去他的工作室參觀一番,羅杰表示歡迎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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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血來潮啦?大駕光臨我的工作室。」羅杰和助理正忙著準備替一位明星拍宣傳照的工作,號稱是他秘書的小姐到攝影棚里把他喊了出來,他一見龔婭便笑得滿面春風。
「很早就想來了,今天剛好有空。」他陽光般的笑容感染了她,她神情愉悅地問︰「你在忙吧?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來吧,表嫂,」他對她眨了下眼,上前拉著她住攝影棚里走,動作很自然,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就這麼讓他半推著走。
「我能進去嗎?」她已經踏進那佔地廣大,堆滿了各式器材的攝影棚,看見兩工作人員正在搬動機器,他們對她點了下頭。「你馬上就要替人家拍照是嗎?」
「嗯,模特兒還沒到就是了。」他放掉攬住她肩頭的手。「有沒有興趣看一下拍攝過程?」
「可以嗎?人家不介意有人在旁邊看?我又不是工作人員。」
「應該不會,我會先跟她說一聲。她拍照拍得多了,很習慣有人在一旁欣賞,一點也不扭捏。」
「那我站遠一點看好了,免得對你們產生干擾。」
「我會搬張椅子請你坐著看的,表嫂。」
稍稍滿足了好奇心之後,她才察覺到他對自己的稱謂。
「羅杰,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別再叫成聾啞就好了,我不習慣‘表嫂’的稱呼。」
他聳聳肩。「隨你,我是因為尊敬我偉大的表哥,不敢直呼他夫人的名諱,所以才尊稱你一聲表嫂。其實我也不習慣叫你表嫂,你年紀比我小,叫起來我都覺得別扭。」
「就是嘛。」
拍攝現場在不久之後騷動了起來,主角來了,羅杰開始拍攝工作。
報婭坐得離他們有一段距離,只見羅杰一會兒要助理放下百葉窗,一會兒要調燈光,一會兒要換背景,他的幾名助手在他的指揮下忙得團團轉。
原來他在工作的時候態度變得這麼嚴肅,和平時的樣子相差很多。儼然是攝影棚里的王,他說怎樣就怎樣,包括模特兒在內,所有人都听他的指揮。偶爾還听見他近乎咆哮的聲音,顯然是對工作效率嚴苛要求,他像一個卯足了勁的火車頭,在偌大的攝影棚里繞來繞去。
他此刻給她的感覺就有一點像孫劭學。一想到老板她就頭疼,突然沒興趣往下看了,她款款走出攝影棚,到羅杰的辦公室里待著。
「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回家了呢。」
羅杰已結束剛才的拍攝工作,回辦公室休息來了。
「我不會不告而別的。」她隨口答著。「剛才那個女孩子好漂亮喔,很眼熟耶。」
「出道不久的演員,你可能在電視上看過吧。」他這才坐下。「你覺得她漂亮?」
「當然。」
他似乎不以為然。「我覺得你比她美。」
「我?我只是長得還可以啦,你見過那麼多美女,我這樣子不算特別吧。」
「特不特別是我的感覺,很難向你解釋。」他看著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專注,「你知道嗎?我還不死心,我還是想替你拍照。」
「你是說──你還在打主意要我拍寫真?」她早對他說不干了,見他舊調重彈,她立刻後悔今天來他的工作室,有點自投羅網的感覺。
「你跟我來!」
他拉著她往攝影棚里走,動作之迅速令她來不及反應。
兩名助理見他匆匆回到棚里,立刻跟了進來,然而羅杰要助理離開,並要求暫時不得干擾他工作。
「你要干嘛?」看見他打亮燈光,調著攝影機,她問得惶恐。
「你就坐在這張椅子上,」他走到她旁邊來,按她坐下。「不要對著鏡頭,你想你的,我拍我的。」
「你真的要替我拍寫真?」仿佛鍘刀已架在脖子上,她覺得自己會先暈死過去。
「依我的定義,這可以說是寫真。但依照一般人的說法,你今天的穿著根本不符合寫真的條件。」他的目光刻意在她身上一陣打量。「我可以請你把毛衣月兌掉嗎?」
「為什麼?」
她一臉戒慎教他莞爾。「放心吧,月兌了毛衣你還有襯衫,我是怕這燈光熱死你,你看你,已經一頭汗了。」
她還真的就把毛衣月兌下。「然後呢?」
「你盡量把心情放松,姿勢就會跟著放松,想你要想的東西,喜怒哀樂都可以。我不指使你做任何動作表情,只想隨興捕捉你的神韻。」說著他又離開攝影機。「我給你點輕音樂培養情緒。」
輕音樂低低柔柔地響起,他回到攝影機前,準備隨時捕捉她的神韻。
「那我開始想嘍。」她認命地說。
「嗯,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她果真開始認真地想,很自然地就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孫劭學,她的老板。
嚴格說起來,他算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因為他的關系,她得以更快地改善家人的生活。
她忽地笑了,因為想起他昨夜的溫柔,為了使高燒中的她舒服一些,他替她擦臉、擦手,他也有溫柔的一面。那一刻里,她覺得他像一個丈夫,真正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