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了包兒也準備上樓。
淡淡的三月天里,何大成上魏家來了。周末深夜直到他入睡前,沒有其他人出現。他對魏家大唱空城計感到狐疑。
周日晚間他無聊地看著電視時,有人進門了。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啊?戚小妹沒跟你在一起嗎?」只有魏欥華,他還是不解。
「沒有戚小妹了。」魏欥華邊換穿室內鞋邊回答,眼中波瀾不興。
「唉,別打啞謎,有話就說清楚一點。」何大成忽覺屋里一陣暗潮洶涌。
「耶誕一過她就走了,已經三個月了吧。」主人到廚房里去了。
何大成一時千頭萬緒。千言萬語涌塞喉間卻是吐不出半個字來。
他朝吧台走去,在灌著啤酒的魏欥華旁邊坐下。
「戚小妹她──你──你們,你們──」他吞吐半天,還帶上手勢,結果還是完成不了一個句子。
不完整的問句自然不會有回答。
「她為什麼要離開呢?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何大成終于理出頭緒。
「沒有。我什麼也沒做。」
「才怪。」何大成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她可有留書?」
「有。」
「說了什麼?」
魏欥華腦中立刻浮現那一句話──玫瑰既然不能為你而開,那麼鴉片也不該為你所有。
「告訴你,你也不會懂的。」
「我太平庸了是不是?」何大成不忘挖苦他。「知道她住哪兒嗎?後來。」
「可能住她大嫂那兒吧,我想。」
「找過她嗎?」
他搖了下頭,神情黯然、矛盾。
「你昨晚沒回來睡對吧?上哪兒買醉去了?」
「昨晚我在Teresa家過夜。」
何大成兩眼直盯著他理直氣壯的臉,頭直點著,每點三下就笑一聲不齒。
「舊情復燃?干柴又見烈火?我怎麼忘了她在台北呢?」他突生感慨,「欥華,吃回頭草跟戚小妹的離家孰為因孰為果?」
「別胡說八道了,什麼叫吃回頭草。」
「不是吃回頭草那是打野食嘍?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呢?」何大成又義憤填胸了。「如果純粹是為了解放你的下半身,你大可不必選初戀情人為對象嘛,好歹你也愛過她,你不覺得這樣做對她不公平嗎?除非你還愛她、想跟她重頭來過。」
魏欥華無言以對,繼續灌著酒。
「認命一點吧你。」何大成繼續曉以大義。「我早說了你下半輩子不會好過,可你也不該四處拖人下水,傷及無辜嘛。一人做事一人當,別這麼不干脆。」說罷,他好像舒坦了些。「唉、我要出去吃晚飯了,要不要幫你帶什麼回來?」
「不用了,謝謝。」
何大成出門之後,他才想起自己剛才買回來的那一束玫瑰,他將整束鮮麗插進那只水晶花瓶里,放置在餐桌上。自從戚幼吾離開之後,他的屋里經常是有玫瑰的。
春寬情窄。望著玫瑰他又想起那對透明的眼。無邊的思念正悄悄啃噬著他的心。
「幼吾,我看得出你這陣子心事重重,想跟我談談嗎?」
待戚幼吾寫完作業,梁玉芬才找她說話。
「梁姐,我在你這里住了那麼久,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心里很過意不去。」她悠悠道著。「下學期我就申請住學校宿舍,不再打擾你了。」
「你不是早就住學校宿舍了嗎?」梁玉芬听出她話里的破綻。
「我──」說不出下文的她只得垂首。
「幼吾,我就知道你有事,你千萬別誤會梁姐的意思,我絕不是不歡迎你住在我這里。我們姑嫂一場,我早把你當自己的妹妹看待,你能和我作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認為你是在給我添麻煩呢?」她停下一會兒,瞅著戚幼吾考慮片晌。「前幾天我在街上和你哥不期然而遇,隨口聊了幾句。他把房子輸掉的事我都知道了。我還直心疼你一直瞞著我這件事,心疼你一個人這幾年在外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當街我就狠狠罵了你哥一頓。」她長嘆一聲。「原來你根本沒住餅學校宿舍,你快告訴梁姐,之前你都住在哪里?」
戚幼吾再也忍俊不住,梁玉芬的句句關愛都是敲中她心中的痛。豆大的淚如雨下,抱住梁玉芬她痛哭失聲。
「別哭了,幼吾。都過去了。」等她哭夠了,梁玉芬才輕聲安慰著。
戚幼吾嚎啕不再但仍抽抽搭搭。
「落榜的那個暑假,我出了次車禍,撞傷我的人見我無家可歸好心收留了我,剛巧他的爸媽又是我爸媽的舊識,就這樣,我在他家住了三年多。」
「這麼巧啊?」梁玉芬好奇不已。「他們對你好嗎?」
「他們都對我很好,」她用力點著頭。「他爸媽還認我當干女兒。」
「那你為什麼不繼續跟他們住呢?是不是他們對你的態度不一樣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想再住下去了。」
「為什麼?」
她無力多做解釋。「梁姐,我想使自己獨立一點,不再依賴別人過日子了。既然老天給了我這樣的命運,我該接受才對。總會有一片屬于我的天空吧?」
「也好。」梁玉芬無以反駁。「不過你暫時還是先住我這里,別胡思亂想、輕舉妄動的,知道嗎?」
「知道了。」她感激地點著頭,淒楚一笑。
「為什麼突然想到約我出來喝茶?你已經拒絕我很多次邀約,我認為你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
咖啡屋里,Teresa問魏欥華。偽裝後的她看來堅強、灑月兌。
「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我想我也欠你一個解釋。」
她點了下頭,接著就直截了當問道︰「還愛我嗎?」她的雙眼毫不畏懼地望進他眼底。
「你已經問過了。」
她抿嘴淺笑,帶著三分挫敗。「你並沒有回答我」
「不。我已不再愛你。」
他篤定的口吻和自若的神情教她有一瞬的難堪,但她卻小心翼翼地不泄露半點受傷的情緒。
「你要告訴我,一切已是過眼雲煙,早已隨風而逝?」
「我可以肯定自己愛過你。」他眼底還是閃過一絲情意。
「但你更肯定自己已不再愛我。」
「對不起。」
她又笑了。「當年你離開我時並沒有說對不起。」
「當年即使我沒有先離開,你遲早也是會離開我的。」他回憶著與她的邂逅,愛情的戰栗和激情,被冷淡後的惱恨,一切一切都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你認為這一次我會離不開你?」她略微激動了些。
「Teresa,」他語帶歉意。「感情仿佛棋子,子起子落冥冥中都有定數,關鍵在于你要什麼,以什麼樣的心情。」他停下來,定定住視她片刻。「我已經沒有了你要的心情跟感覺。」
「為什麼?」她終于隱藏不住失望。「在我繞了一大圈之後,在我的心變得純淨時決定回頭之後,你卻──為什麼?」
「我回不到你的軌道上。相信我,我試過,但我真的回不去了。」他平靜陳述。
她為之失語。思量著自己是否該對這樣的回答感到心滿意足。他畢竟試過了不是嗎?雖然結果是失敗的。
他也跟著沉默,兩人之間立刻又浮現一層隔膜。失語和隔膜將她重新對他燃起的愛帶向一片荒蕪。
「因為住在你家里的那個女孩嗎?」她在心中嘲笑自己無法灑月兌到不追根究底的層次,他必然是情有所移。
他點點頭。「她不住在我家已經很久了。你見到她的第二天,她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