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你一樣有我的鑰匙,想來就來了,我從來沒等過她。」
魏欥華笑了,原來很多人有他家的鑰匙。
何大成喝不慣茶,逕自到冰箱取了罐啤酒。「啵」的一聲之後,他喝下了一股透心涼。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這種水果茶的?這不是女人喝的嗎?受女朋友的影響是吧?」
「沒有的事,偶爾換換口味嘛。」
他瞎掰個理由,沒說出那水果茶是他應戚幼吾的要求才買的。他下意識地又瞄了下時鐘。這麼晚了,就算她想為那只腳慶祝,出去溜達一天也該回來了吧?還是她有深夜在街上閑蕩的習慣?
茶已經涼了,他像喝啤酒似地,把一整杯茶全灌進嘴里。
「唉,我說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麼我剛一進門就發現你有點不大對勁哪?」何大成接著就很同情地問︰「干嘛了?跟女朋友不來電啦?」
「說你平庸就是平庸。來電?多平庸的字眼。她很久沒來我這兒倒是真的。」
「我就說嘛,你不過是嘴上說得瀟灑,心里可沒多想得開。一定是人家很久沒上你這兒來,你心里著急了吧?你知道人家這叫什麼嗎?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哼,你以為只有你會吊別人胃口啊?告訴你,現在的女孩子厲害得很,她要是真想吊你胃口的話,哈死你都會。」
他沒心情和何大成瞎扯,朝門上又瞟了一眼。
「搞不懂你,」何大成話匣子一開就沒完了。「哪,你不想約束人家,也不要人家約束你,那你們什麼時候玩完了,自己知道嗎?」
「誰先不玩就先告知對方。」
「你倒是告訴我,有多少人玩得起?」
他聳聳肩,換了個話題︰「你這次上來打算待幾天?」
「不一定。」
門上又有了動靜。魏欥華立刻在心里跟自己賭上了,如果進門的是她,那麼明天他就為她慶生,順便也給自己慶生。
「誰啊?都那麼晚了。」何大成也朝門邊望望。「有那麼巧嗎?我們才剛說完,你女朋友就來啦?」
戚幼吾背著一個超大背包,兩手還提著大包小包,進屋後發現有客人先是一愣,隨後便對客人夸張一笑。
「嗨,你好。」
「嗨。」
何大成見她換了拖鞋就直奔樓上,回頭用兩個問號看著魏欥華。
「請問你什麼時候換的女朋友?這個看起來還很女敕,她也玩得起嗎?」
「她當然玩不起,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魏欥華望著她即將消失的背影,露出今晚第一個真正的笑容。
「那她是誰?」
「我剛領養的。」他半開著玩笑,但也認為自己和她的關系以領養來解釋最為合理。
「領養?」何大成乍听不禁咋舌,一個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地,他拎了包兒也準備上樓。「你太不平庸了,平庸的我要去睡覺了。」
「晚安。」
「晚安。」才走兩階,何大成又回頭了。「唉,我還睡原來那間吧?」
他點點頭,順便告訴自己這一天可以結束了。
「早。」
戚幼吾一下樓就看見魏欥華正在吃早點。
「早。」他推了一份三明治到她面前。「吃吧,何大成買的。」
「何大成?」她接過三明治,在他對面坐下。
「你昨晚看見的那個人。」他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不是他買給她的。
「你的朋友嗎?他人呢?」
「出去了。」
「喔。」她開始吃早點了。
「今天中午我們出去吃飯,慶祝慶祝。」他把昨晚的決定告訴了她。
「慶祝什麼?」
「慶祝你完全康復。還有,慶祝你大了一歲,我老了一歲。」說完他又打開另一份報紙來看。
「對喔,我差點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開心得想歡呼了。
「昨天你上哪兒去了?」吃著開胃菜時,他問。
「回家。」他突然一問害她差點噎著。
「然後呢?」
「收拾我的東西。」
「你那幾包東西需要收拾那麼久嗎?」
「我還去補習班報了名。」
「補習班?什麼樣的補習班?」
「升大學補習班。今年沒有學校念,只好等明年重考了。」讀一流高中卻考不上大學,痛定思痛,她決定明年卷土重來。
「你哪來的錢繳補習費?」
「我帶了存摺出來,那是我所有的積蓄。」
「既然有積蓄,當初為什麼還說要跟我借錢租房子?」
「我不想拄個拐杖在家里當個廢人。跟你借錢只是我的權宜之計。你看,我不是一能走路就回家卷款卷鋪蓋了嗎?」
「為什麼不想回家?」侍者送上牛排時他問
「我們不是出來慶生的嗎?不要說這些掃興的話了好不好?」她用紙巾撐住鐵板上不斷噴出的熱油,順便遮住她質問的眼神。
他不置可否,動著刀叉先吃了。
見他不再迫問,她也放心地享用牛排,咀嚼著這一餐的意義。
「你每年都像這樣給自己過生日嗎?」她問。
「我早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前兩天收到我媽的留言才記起來的。」他抬頭看她一眼。「本來我也沒打算怎麼慶祝,不過既然你跟我同月同日生,昨天你也沒有一去不回,所以我才決定今天帶你出來一起吃頓午餐。」
「喔。」
「你昨天還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
她忽然放下刀叉,定定地望著他。
「干嘛了?有話就說呀。」他被盯得很不自在,口氣不由凶了點。
「我六點從補習班出來以後就到公車站等車了──」她吞吞吐吐地接了下去。「我想到你家去。」
「你是要告訴我你等公車等了好幾個鐘頭?」
她連忙搖頭,神情忽變得委屈。
「我一直上不了車。」
「公車沒有一班是空的嗎?」他皺起眉問︰「你拎了那麼多包包,為什麼不搭計程車呢?」
「公車不擠啦,是我自己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上車,公車就這麼一班又一班,來了又走了。」
「後來呢?你搭什麼車回我家的?」
「搭最後一班公車。」
他的眉頭這才解開。
「為什麼猶豫?」
「我怕你會趕我走。」
「我拿鑰匙給你的時候是怎麼對你說的?」
「你說等我想回家的時候再還給你。」
「那你還猶豫什麼?」
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最後我還是上車了嘛。」
「嗯。」他點頭。「快吃吧,等一下我們去買個生日蛋糕,今天晚上一起許願吹蠟燭。」
她頓感鼻酸,歙了下鼻,道︰「謝謝。」
「謝什麼?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應該說謝謝的。」
他注意到她對自己沒有個稱呼,除了住院那段日子里喊了三次「魏先生」。
「你以後該喊我一聲魏叔叔。」
「叔叔?」她笑了出來,俏皮的眼神傳達著疑問。
「對。你對我總得有個稱呼吧。」他低聲道,對她的青春淘氣感覺有些惱。
「不對,你沒那麼老,我哥的年紀都比你大。」一舉證她就住了口。
「你哥?」
說溜嘴了。「對,我哥。」
「家里還有什麼人?」他因勢誘導。
「就我哥。不過他也不常待在家里。」
「為什麼?」
「生活沒有目標。」
「你爸媽呢?」
「我十歲那年爸爸就病逝了,」她的聲音由憤慨轉為哀傷。「兩年前我媽也死了。」
「你和哥哥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她冷哼一聲。
「不是嗎?」他看得出她不喜歡她哥。
她一臉沉重,搖了搖頭。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我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他們倆是親兄妹。我很小的時候那個姐姐就嫁到國外去了,從此沒再見過她。」她停了停。「本來我跟大嫂還挺有話說的,不過現在連大嫂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