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詳她的睡顏,他不禁要贊美,這女孩睡著的時候真好看。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他自忖也許自己比她還要瘋狂幾分。收留她?萬一被人設計了呢?他甩了下頭,不至于吧,設計別人還得先撞車,代價未免太高了點,一陣思量過後,他也開始閉目養神。
他不會把她給賣了吧?應該不會才對。好歹他也跟教育工作沾上邊。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她注意到車子是往內湖方向行駛。
「我家。」
「你家住內湖?」
「嗯。」
在一處轉角,他將車開進一個地下停車場,看來剛才那棟高級住宅大樓就是他的住處所在。
從地下二樓搭電梯直達十五層。
「我家到了。」告訴她的同時,他已拿出鑰匙來開門。
她注意到他手上除了公事包之外,還提了一個購物袋。
他在玄關的鞋櫃里拿了一只拖鞋給她,因為她目前只需要一只。他心想,在她拆石膏之前還得替她買雙鞋。
「你穿幾號鞋?」他未雨綢繆著。
「你家的拖鞋還分尺碼的嗎?」她反應敏捷地回了一句,臉上掛著笑。
「不是。」他指了指她那只石膏腳。「拆了石膏之後總得有鞋穿吧?」
「喔。」她尷尬不已。「三十七號半。」
「腳還真不小。」
他自己也換上拖鞋,朝客廳走去,癱坐在那方格布藝沙發上。
「坐啊。」見她還呆愣在玄關,他招呼著。
「喔。」她細瘦的肩膀微顫著不安,眼前的局面有些離譜,跟她想的有些距離,但此刻她正坐在他的屋子里卻是事實。
「喝可樂嗎?」
「好。」
他去拿了兩罐可樂,給了她一罐,坐回沙發。
矛盾。不因為屋內的裝潢擺設交錯著古典與現代,相反地,中西合壁的結果不但不矛盾,還別致得夠格刊登在「摩登家飾」那類雜志上。令她覺得矛盾的是,他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將這麼大間屋子打理得井然有序、一塵不染。
「你太太呢?不在家嗎?」她問得拘謹,因為她沒忘記他對自己提過有個女兒。她的出現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帶來困擾。
「這屋子暫時沒有女主人。」
他輕描淡寫地回答,似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接著他就打電話點了外賣披薩做為兩人的晚餐。
「你很喜歡吃漢堡、披薩這類食物對不對?」
「方便嘛,我偶爾也吃中式飯盒。」挑著眉,他又問︰「怎麼,你不喜歡吃披薩?」
「不是,我現在是寄人籬下,你買什麼我就吃什麼。」
「不想寄人籬下你就回自己家去呀。」他說得不慍不火。
「就算我回家了也還是寄人籬下。」不知怎地,她月兌口而出,這回答無異向他承認她是有家的人。
「你果然有家。」
「能不能不要再說這個了?既然你一念之仁收留了我,那就讓我暫時住在你家吧,等我腳上的石膏一拆,我就可以自力更生,到時候我自有打算,不會再麻煩你了。」
「隨你吧。」他懶得跟她討論了,把那個購物袋擱在她面前。「這些是我托Amy買的,給你換洗用。」
她朝袋里瞄了瞄︰「謝謝。」
「還有,」他回頭指著樓上。「房間都在樓上,你住第二間,可以少走點路。第一間是書房,平時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在里頭找點書看。」
「喔。」
「對了,白天我不在的時候你不用接電話,我會听留言。還有,電話旁邊那本簿子里有一些外送餐盒的電話號碼,午餐你自己處理。我待會兒會放一張我的名片在那兒,有急事可以打電話給我,另外,我會留點錢給你。」他一連串地交代著。
「喔。」
很久沒有人像他這樣對自己預先做著安排,她發現自己很喜歡如此被動的感覺,雖然不是感恩節,但她的心中充滿感恩,如同她在不是復活節的當天復活一樣。
就這樣,她在他家開始了等待拆石膏的客居生活。
第二章
這是戚幼吾第二次搭魏欥華的車,他要送她上醫院去拆石膏。
車里回蕩著二胡的樂聲。
「你在家也常听這張二胡專輯,對二胡有偏愛?」今天她的心情不太好,忽覺想多跟他講講話,就地取材找了個話題開講。
「還好。我也喜歡西洋音樂。」他側頭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喜歡國樂的人?」
「不是。你的樓中樓里放了好多古董,我想你應該蠻喜歡中國的東西。還有,我在你的書房里看到一本《中國花梨家具圖考),猜你可能對古董家具也頗有研究。」
「你好像已經把我家的東西都看過了。」
「差不多,每樣東西放在哪里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了。」
「是嗎?」他沒忽略她眼中那抹眷戀。
「你好像很開心?」瞧他隨著音樂輕輕在方向盤上敲著拍子,她不開心地問。
「對呀,你不是應該更開心嗎?拆了石膏之後你就能穿鞋走路了。」他朝她笑笑,繼續應變著混亂的路況。
「走路?」
「嗯哼。」
她知道他為什麼開心了,理由是他就要解月兌,在她「走路」之後。原來他七早八早地就替她買了鞋子是迫不及待地要她走路。是啦,她是說過要走的,只是……
「怎麼樣,現在你對足下有什麼感覺?」在她右腳重新接觸地面的那一刻,他開心地問。
「我覺得右腳變得好輕喔。」
「慣性問題,過一陣子就不會這麼覺得了,走路小心點,別再跌倒了。」
「知道了。」
出了醫院上了車之後,她不再說話,眼楮直盯著路面,比開車的他還要專心。雖然他一直還沒開口問她要去哪里,她心里還是不安。
漸漸地,她發現車子是往內湖的方向行進,這才偷偷看他一眼。不過那專注的神情讓她無從判斷他的決定是什麼。即使回到他家,她還是有可能得「走路」。
車駛進地下停車場後,他沒有將之熄火,拿了一把鑰匙給她。
「你自己上去吧,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他平靜地交代著。
她接過鑰匙,帶點激動地望著他,希望他能補充說明,好教她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等你想回自己家時再還給我好了。」他用慈祥的口吻對她說。
他離開之後,她沒有上樓,而是立刻回了自己家。
在她房門上敲了好幾聲不見回應,他推開了門,發現她也不在房里,回家去了嗎?
他踱下樓,在沙發上躺成一條直線,枕在扶手上的腦袋里不斷思索著她的去向。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已習慣她每天坐在沙發上等自己回家。也許她不是在等他,只是他一進門就會看見她這個人。
雖然每天相處的時間短暫,通常也沒有交談,彼此皆稱呼對方為「你」,他們之間依然十分生疏,但他對那張不圓不尖的臉已經感到很熟悉了。
看一眼早已看膩的時鐘,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洗過澡之後,他覺得沒那麼別扭了,到廚房里沖了一壺水果茶。
大門上有動靜了,他依舊坐著高腳椅,兩肘支在吧上,望著門的方向。
來人熟練地打開客廳的燈,關上了門。
「唷,還沒睡哪?」何大成邊換拖鞋邊朝他吆喝著。
「知道你要來特地泡了壺茶在這兒等你。」他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了些茶給何大成。
「少來,」何大成坐到他身邊來了,「我哪次不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誰曉得你在等誰?我也不喝這玩意兒。」說是這麼說,他還是啜了口茶。「說,這麼晚了還不睡,是不是在等你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