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張椅子在他床前坐下。
「我來看你,你意外嗎?」她問。
「是滿意外的。」他把手中的書遞給她。「麻煩你幫我放到桌上。」
她又照辦。「隋唐史?」
「嗯,隨便看看,閑著也是閑著。」他笑笑。「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霍羽丹打電話要我來看你。」
「雞婆。」他皺了下眉。「她怎麼會有你的電話號碼呢?奇怪。」
「不是你告訴她的?」她笑著問。
他神情一斂。「你懷疑是我要她叫你來看我的?」
「沒有。」她答完便問︰「你為什麼要替大毛出頭呢?這種事報警處理就好了嘛。」
「看來丹妞把整個經過全告訴你了。」
「嗯。」她點了下頭。「以後別逞能了,好不好?」
他心中一陣驚喜。「你為我擔心嗎?」
「與人結怨不是件好事,我怕你惹禍上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戲謔道。
「你趕快退出江湖就沒事了。」
他望著她脹紅的臉,道︰「右昀,我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所以這輩子才想當義工行善藉以贖罪?」
她被問傻了。
「算了,你怎麼知道我上輩子做了什麼?」他自動替她解危,接著又問︰「為什麼來看我?純粹是應丹妞要求嗎?」
「我……閑著也是閑著。」她垂首後才回答,不想坦承自己得知他受傷的消息時那份心焦。
「你爸媽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
「他們知道我要來看你,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吧?」
他點點頭。她的爸媽很信賴他。
「休學在家都做些什麼?」
「你知道我休學了?」
「別問這種傻問題。」他輕斥。「快告訴我呀,平常都做些什麼?」
「看看書而已。」
「右昀,」他突然變得認真。「若我們維持像現在這樣的關系,就是既是師生,又像朋友,偶爾見見面、聊聊天,你可以接受嗎?」
她也認真地考慮著。「你是說──」
「我不再強迫你愛我。」
「真的啊?」她又驚又喜又不敢置信地問。
對她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真的。」他回答。「不再強迫你。」
第十章
「女孩說︰「我想我快死了。」她已經病得昏昏沉沈。微弱的燈光下,她的面容好像埋在雪中冰凍的花朵,即將死去。她家很窮,沒錢替她買藥,也沒錢買營養的食物替她補身。她的家人只能圍在她的床邊掉眼淚。女孩又說話了,她說︰「外面那棵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掉下來的時候,我可能也死了。我就像那片葉子。」住在她家樓下的老畫家听見她的話之後,心想︰好可憐的孩子,她連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是那麼的可憐。老畫家也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可憐人,他很想為女孩做點事。」
滿右昀停下來看看圍坐在自己周圍的孩子們,那些專注聆听的神情教她很感動。她朝孩子們笑笑,接著說故事。
「雪不停的下著,仿佛永遠也下不完。天亮的時候,女孩從高燒中醒來。雪停了。迷迷蒙蒙的天色中她好像看到了什麼。她支起身走到窗前,看見一棵樹,在最高最高的樹梢上有一片美麗的葉子,永不凋謝的葉子。」
她又停下,問孩子們︰「你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孩子們搖搖頭,興味盎然地望著她。
于是她又說了︰「真正的樹早已光禿禿了,一片葉子也不剩。女孩看到的其實是牆上的畫,老畫家為了完成她的心願,忍著凍,在牆面上畫了栩栩如生的一棵樹,留下一片完美的葉子。而樹底下,老畫家的身體早已冰冷。」
「好感人哦!」
育幼院的孩子們個個听得出神,感動不已。
「這個故事好不好听?」她問孩子們。
「好听。小昀姊姊,你再講一個故事給我們听好不好?」許多孩子們同聲要求。
「下次吧。小昀姊姊下次來再給你們講另一個故事。」
一片失望的嘆息聲中,韋方出現了。他是來接滿右昀的。
「小昀姊姊累了,你們就讓她休息休息好嗎?」
他跟孩子們也熟。每個星期天接近中午時,他都會來接滿右昀。休學之後,她每個星期天都到育幼院來說故事給孩子們听。
她隨韋方離開了育幼院,和他共進午餐。
———
「今天說了什麼故事?」
他又帶她到同一家西餐廳來,清靜雅致的空間給人一種舒適寧靜的感覺。用完餐他們總會在此坐一下午,喝喝咖啡、聊聊天。
她又說了一遍「最後一片葉子」的故事,只給他一個人听。
「感人嗎?」她問。
「我听過一個故事跟你說的這個有異曲同工之妙。」
「真的啊?你說說看。」
「好,我說。」他笑著點頭。「不過我說故事的技巧比你差多了,你可不能笑我喲。」
「不會的。」
他清清嗓子,慎重開講︰「有一個人,每到了統一發票開獎日就用現金收購同事們小額中獎的發票,他的同事覺得納悶,問他為什麼,他就告訴同事們說,他媽媽喜歡對統一發票,為了讓媽媽享受中獎的喜悅,所以他才花錢收集中獎發票,然後偷偷塞進媽媽放發票的小盒子里。」
「就這樣啊?」她問。
「說了不準笑我的!」他竟難為情了,不過心里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取笑。
「所以說,現實生活里還是有細致的感情,一張發票和一片葉子代表著相同的意義,一樣的溫暖,一樣的感人。」她有感而發。
「那你喜不喜歡「杜蘭朵公主」的故事?」
「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故事?」她問。
「歌劇正在上演。」
她搖著頭。「不喜歡。太過不近人情了。」沉吟片刻,又道︰「我喜歡另一個新版的故事。」
由于近來說故事的次數頻繁,她從小愛說故事的習慣仿佛又回來了,于是她很快地就把故事說給他听。
「有一個聰明的公主廣詔天下,如果有人能在二十個問題之內問倒她,她就委身下嫁。」
「然後呢?」他搭著腔。
「她的確博學多聞,回答了所有人的所有問題。直到一個聰明的男子在第二十個問題問倒了她。」
「那個男的那麼聰明啊?」他故作好奇狀,問她︰「他的第二十個問題是什麼?」
「他問公主︰「你猜我下一個問題要問什麼?」」滿右昀笑了。「你想,公主回答得出來嗎?」
「當然回答不出來嘍,她答什麼那男的都可以說她答錯了嘛。」
她點了下頭。「新婚之夜,他很得意地問他美麗的新娘,是不是很佩服他的機智?」
「公主怎麼回答?」
「公主笑咪咪地對新郎說︰「就算你最後一個問題是問我叫什麼名字,我都會回答不知道。」」
「原來公主早就決定要嫁給他了。」
「這個故事是不是比「杜蘭朵公主」溫馨多了?」她無限神往地接了下去。「愛應該是溫柔的、和善的、相互體貼的。」
「我也對你溫柔,對你和善,對你體貼呀。」他立刻對她機會教育。
如今對他這樣的半玩笑態度,她已能報以坦然的、會心的微笑。
「右昀,你也讓我問你二十個問題好不好?你若無法答到最後一問,也嫁給我吧。」
「我又不是公主。」
「那不是重點,你知道的。」他深情地注視她。「答不答?」
「不答。」
「這樣好像我在設計你似的,」他想改變個方式找她麻煩。「你說過你比別人笨。這樣吧,你問我二十個問題好了,其中只要我有答不出來的,你就嫁給我。」
「這樣就不算設計我嗎?」她笑他可惡。「你這個提議本身就已經視我為笨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