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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你心,為我心 第27頁

作者︰靳絜

他不喜歡看見她這副模樣,那讓他覺得她離自己很遙遠,雖然她正靠坐在他身旁,那感覺還是遙遠。

「右昀,看著我。」他扳過她的頭,逼她面對自己。「你在想什麼?」

「你說霍羽丹的個案輔導可以結束了是不是?」

「是呀。你有什麼問題?」

「那你以後是不是不必再去見她了?」

「理論上是。不過我偶爾還是會抽空去看看她,以朋友的身分。」他很自然地反應。「你有意見?」

「沒有。」她轉過頭,不看他。

「生氣了?」

「沒有。」她已哽咽。

「怎麼了?」他托起那張臉時,淚水已滑下面頰。

「既然可以結束了,你為什麼還要跟她牽扯不清呢?本來異性輔導就是社工大忌,你根本不該接她這個個案的!」她激動且帶著憤怒。

「右昀,」他扶著她的肩。「你怎麼這麼說呢?我輔導她那麼久了,偶爾去看看她是很合理的事,什麼叫牽扯不清?你不覺得這話說得太重了些?」

「我不要你再去見她,你答應我好不好?」她軟軟地哀求。

他很為難。

「我可以做到不主動找她,可是她的父母都不管她,交的朋友大部分是損友,如果她有困難求救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你說對不對?」

「你可以把她轉給別人輔導。」

「她怎麼可能隨便信賴另一個她不認識的人呢?何況她現在情況穩定,已經不需要長期輔導了。」

「你的意思就是要跟她一輩子糾纏不清是嗎?」她厲聲質問。

「右昀,你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呢?」他搖著她的肩問。「為什麼要說這麼苛刻的話,難道你不信任我?」

她的神情倏地僵住。

「我想回家。」

他送她,無言。

———

街上人潮熙來攘往,滿右昀卻像在無人的沙漠中獨行。在沒有水源的沙漠,她卻要去找尋止渴的清溪;在一個只有塑膠的世界,她竟去搜尋珍貴的玉石。

和韋方決裂使她失去了水源和玉石,有如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的億萬富豪。

她錯了,她發現自己錯得徹底。曾以為自己在這眾生皆苦的世界里獨擁一片桃源在掌心之內,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並非如來佛,幸福像惡作劇的悟空,一個筋斗已栽到十萬八千里外,以光速溜掉。

他不是他。他不是她的。

她專心地走,專心地想,即使全身已濕透,她仍毫無所覺。

雨越下越大了,雨打在她臉上、身上。分不清是雨,抑是淚讓她的視線變得清晰,她看見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莊。

「卓大哥,以後我們就住在有山有水的小村莊好了。小村寧靜,青山如洗,溪水悠悠。我們就在屋前屋後隨意種點蔬菜瓜果。傍晚我先陪你在村後藕塘垂釣怡情,夜里你再陪我在燈下讀古詩言詞,你說好不好?」

「你說什麼都好。」

那才是卓亦塵,她說什麼都好。

滿右昀無意識地走著,不知不覺地走回校園中。她本能地往操場走去。

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也沒有圓月,但她就是想跑操場,盡避兩腿已走得發軟,她還是要跑。

她對不起卓亦塵。她怨自己意志不堅,怪自己行為出軌。

他一定還在等她,她怎能如此輕易地放棄?跑吧,回去吧,回去向他懺悔,求他原諒。

眼前倏地一片漆黑,她倒下了。

———

盡避韋方還在生滿右昀的氣,他還是登門拜訪,上滿家看她來了。

滿右昀的父母雖是頭一回見他的面,卻不覺得特別陌生。女兒前些日子的改變他們都看在眼里,從曾維特口中多少也听說了一些事。

他被請進滿右昀的臥室里,由于她還在熟睡中,他靜坐一旁等待。

她的床頭掛著一幅畫像,畫中人的神韻跟他十分相似。他暗忖這大概是她的父母見到他時微有愣怔的原因吧。

那是個古代男子。他立刻就斷定那人名喚卓亦塵──他永遠無法見著面的人。

滿右昀翻了子。

他注意到她枕頭底下有東西。猶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個紙袋。

那是一本小說手稿。雖然明知未經同意亂動他人物品是不道德的行為,甚至犯法,但他已經開始翻閱,並赦自己無罪。非常時期需用非常手段,他不是聖人,不必道德滿分,不需將自己神化。

那是卓亦塵和小滿的故事──喜劇結尾的版本。

他看得很快,著眼在兩人的愛情部分。

一張照片掉在地上,是有他的那張。韋方敏銳地察覺出牆上那個卓亦塵是臨摩照片中的自己而成,角度和神情如出一轍。

是她自己畫的?韋方忿忿地想著。

她的丈夫就是卓亦塵,他倆已經成親,也圓房了,只差還沒生孩子。

他把所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收拾完畢,放回她的枕頭底下。那是屬于她的夢,該死的夢。

不公平。他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隨她的情緒起舞。她高興對他好,就可以「將你心,換我心」;她不高興理他的時候,就去學超人繞赤道旋轉,繞著操場跑個筋疲力竭之後,再哭個死去活來。

現在竟在雨中跑出急性支氣管炎。難道她「回去」的已經強烈到不成功便成仁了嗎?可恨!

———

究竟怎麼回事?那些數學題明明是很眼熟的,解題方法她也背過了,怎麼一印到試卷上就那麼不對勁呢?滿右昀眼睜睜地看著手表上的秒針毫不留情地向前走,直到監考老師無動于衷地收走她蒼白的卷子──

不可以,霍羽丹不能這麼做。她不可以接近卓大哥,不可以誘惑他,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滿右昀在睡夢中大喊、大哭。她父母聞聲趕到房門口時,韋方已經坐在床沿安撫她了,滿家父母于是又退了出去。

「卓大哥,你不要再見霍羽丹了好不好?小滿沒死,你看,」她從韋方懷里鑽出頭來,拉著他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臉。「小滿在這兒呢。」

這一幕令韋方痛心疾首。難怪她要他喊她小滿,難怪她從來沒喊過他一聲「韋方」,難怪……

他一直是別人的替身。

托霍羽丹的福,他才有幸蒙她垂青。不,應該說,因為霍羽丹帶給她危機感,她才勉強將他視為卓亦塵的替身。本來她是不屑一顧的,霍羽丹的出現教她頓悟。

是啊!卓亦塵會陪她釣魚,放紙船。他也有幸陪她做這些事。甚幸、幸甚。

「你是沒死。」他盯著眼前那張臉。「你也不能死。」

「你把我救活了,對不對?」

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她,他能跟她計較什麼呢?

「你先躺好。」他扶她躺回床上。

「你不要走。」她不肯躺下。

他無法承諾不走,只能靜靜注視她。

她趕緊抓住他的雙手,兩眼直直地盯住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時間在悄悄流逝。

兩行淚終于從滿右昀的眼角慢慢淌下。她覺得冷,他的眼里沒有火,那森冷的目光無法燃燒她。

「你不是卓大哥。」她松開他的手。

「你說錯了。」他冷冷地糾正︰「在你恐懼我會愛上霍羽丹的時候,我就是你的卓大哥。」他悶哼一聲,繼續。「只有這個時候你對我才有感覺。你寧可錯抓,也不願錯放。而你更不願放棄的是回去找他的念頭。我對你來說不過是提供了一點望梅止渴的作用。」

他平靜的聲音里道盡無奈和失望。站起身,他審視她床頭那幅畫像。

「他不是我。」他又緩緩開口︰「你心里的人是他。」

滿右昀默默無語,對他冷冷的控訴產生一股莫名的恐懼。一雙深邃的眼眸直愣愣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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