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者一陣狂笑。「沒想到這後生晚輩竟然認得我們三個早已過氣的老家伙啊。」
「前輩威名,晚輩久仰。」卓亦塵的呼吸稍微沉重了些,他已知道自己遇上什麼人物了。
三人之首是那陸霸天的舅父,要求卓亦塵交出兩顆人頭,還死者一個全尸,或是告訴他們柴烈的藏身之所,否則便要他也腦袋搬家。
卓亦塵兩樣都辦不到,于是一場廝殺不可避免地展開了。周虹擺明了與三老者站在一邊,她也是卓亦塵必須應付的。強敵環伺,于是他一出手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殺招。
四人節節敗退之際,三老者之首高喊︰「小虹,抄家伙!」
他口中的家伙是一面黃銅圓盤,盤面有七孔,每個小孔里嵌有三扇葉片,盤沿有扣環,凌空舞動便能發出尖嘯,銳厲急促,長短不均,如厲鬼哀嚎,如冤魂啼叫。他們的目的是想以此擾亂卓亦塵,讓他的幻形刀法無從施展,再思以眾擊寡,四人聯手,想打敗他就容易多了。
丙然,卓亦塵著了道,他在砍掉三老者之一的右手時,自己的左小腿肌肉亦被對方的兵器所傷,立時他的刀法不再出神入化,時有喪命之虞。抄鐵棒的老者吼著反撲向他,更令他重重滾跌出一丈之外。
院外等得忐忑不安的滿右昀早就在五人開打之際模了進來,她知道眼下除非讓黃銅圓盤不再發出尖嘯,否則卓亦塵在劫難逃。
她趁周虹一個失神,任由圓盤墜地的當兒,沖上前去拾起圓盤,緊緊抱住。
「小滿!」
所幸卓亦塵傷得還不算重,及時用刀替她擋下老者對她的攻擊。
「小虹,你在發什麼愣呀?」老者嘶聲厲吼。
周虹為搶回滿右昀懷抱著的圓盤,立時跳躍而起,須臾間,插在腰際的兩把短刀已刺入滿右昀的左肋及右肩,同時劃開了長長的一條傷口。滿右昀當場昏厥。
倏地,一道激光像夜空中的閃電,卓亦塵的狂刀分成兩個方向在同一時間斬出。他又使上幻形刀法,奇突強烈的殺氣重現,硬是將身已帶傷的諸多對手自滿右昀身邊逼退。
「老大,老三死啦,也是不得全尸,這小子竟劈掉他半個腦袋,我們要替老三報仇啊──」老二面容扭曲地狂聲喊道。
周虹也發現自己的發尾被削掉,一時羞憤得難以自持。
「你們不要逼我趕盡殺絕!」卓亦塵大吼一聲。
「哼,要不是黃銅圓盤落在那小子手中,你早已魂歸西天!」
「耍陰使詐的還好意思用來說嘴!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的話明著來,卓某必當奉陪到底。」
唯恐滿右昀失血過多,他撂下話後,立刻抱起身負重傷的她凌空而起,恍如驚鴻,眨眼已隱人暗夜深處。
周虹等四人死的死、傷的傷,因而未能截住隨刀騰逝的卓亦塵,氣得一路叫罵一路踉蹌地在後面追著。
———
滿右昀死里逃生,活過來了。
她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當她蘇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卓亦塵救回她的第五天了。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只覺上半身被包扎得密密實實,根本動彈不得,疼痛的感覺撕扯著她,一時臉上的肌肉僵硬得仿佛再也舒緩不開了。
「別動了。」卓亦塵坐在床沿守著她,見她醒了,十分安慰。他形容憔悴,澀澀地開口。
「你救了我?我沒死是嗎?」
「是你救了我。」他很費力地說了這麼一句,似乎那是他極不願意面對的事實。「你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他起身去端藥,然後扶她坐起。
「把藥喝了。」
才喂了她第一口,她就全給吐了出來。
「你們的藥怎麼這麼難喝啊?」她伸直舌頭,忍不住抱怨一句。
她的話教他蹙起眉。
「良藥苦口,你若想快點復原,還是乖乖把藥喝了吧。」
看他的神情是不容她拒絕了。咕嚕幾下,她吞下那碗藥汁。臉已揪成一團。待她稍微好過了些,才注意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有些陌生。
「卓大哥,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們在小船上。」
她四下望了望。果然,他們正在矮矮小小的船艙內,艙門是開著的,她從艙門望出去,船頭還晾著卓亦塵換洗的衣衫。目光回到床頭,她發現枕頭旁邊整齊地平放著自己的衣衫,還有──她用來扎頭發的帶子。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心一驚,她猛抬起頭。「我──」
「你的傷是我治的,衣服也是我替你換的。」他解了她的疑問,神色從容。「情非得已,我別無選擇。」
「哦──沒關系啦,讓別人換還不如讓你換。」她蒼白的臉上倏地泛起一抹紅,燒得她臉好燙。
他坦然地笑笑。「少見你這麼開放的姑娘。」
「你覺得我很荒謬嗎?」以為他話里有輕視的意味,她激動了些。「我才不理會世俗的看法,我就是我,只做自己喜歡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我剛才說的是真心話,你竟取笑我,難道你期待我會有別種反應?」
「我什麼也沒說。」
他轉身背負雙手,緩步出了艙門,走至船頭。良久,他仍能感受到她剛才那種目光投注給自己的無形侵擾。
———
滿右昀的傷雖未痊愈,但已經可以下床,不須卓亦塵伺候了。想到幾天來兩人共處一船,自己的一切全由他打理,她既感謝又不忍,既歡喜又惶恐。
這幾天她已經將整個狀況完全弄清楚了。她為了救卓亦塵差點命喪黃泉,果然「大難不死,真有後福」,她改變了一件事──霍羽丹與其師二人沒有機會出現在卓亦塵的生命里。
本來那夜的結局是卓亦塵身負重傷逃離四合院,霍羽丹的師父會在天朦朧亮時發現他全身血淋淋的蜷縮在干草堆里,身上濃稠的血跡未干,一動不動,呼吸微弱,死生難辨。
她代替了他,因此他現在正照顧著她,如同霍羽丹原本該照顧他那樣。
太棒了!滿右昀一想到他連霍羽丹的面都見不著就開心得要命,這樣他就不必為報那師徒二人的救命之恩而協助其報仇,霍羽丹的師父也就不用因此喪命,自然也沒有理由將霍羽丹托付給他。
他做這些事所需的時間全給省下來了,所以現在有空陪她。
這小船也是多出來的。滿右昀自然沒寫過眼下這一部分,場景就不是她所熟悉的了。
「卓大哥。」她到船頭找他。
早听見她的腳步聲,他還是回頭應了聲︰「嗯,不睡了?」
「不能再睡了,這幾天我哪天不是睡飽了吃,吃飽了睡,都被你養胖了。」她笑盈盈地望著他。「卓大哥,這小船哪來的?」
「向船家租來的。」他正在升火煮飯。「這里地處隱密,方便你養傷,仇家也不易找上門來。」
「哦,你不是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辦,我是不是耽擱你很多時間?」她知道他還得替柴烈辦好幾件事。
「不急。」
不久,香噴噴的一小兵飯煮好了。滿右昀取來瓷碗,盛了兩碗八分滿的飯。
「每餐粗茶淡飯,你可還習慣?」他接過她遞來的碗,看了看自己準備的現成小菜問道。
「習慣。」她雖然沒說實話,可真的覺得和他在一起吃什麼已不再重要。「卓大哥,明天我們到下游去撈魚好不好?每天窩在這船艙里,我都快悶死了。」
「想吃魚?」他露齒一笑。
「也不是,不過你前兩天清蒸的那條魚很好吃。」
「那條魚就是我抓回來的,用來給你補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