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有空嗎?」顧謙萩雙手背剪在後,直沖著他猛笑。
深解她個性的馮玩是,一見地過度燦爛的笑顏,就曉得她有事相求。「別笑得那麼詭異,有何事相求,速速報上,反正我已經下班了,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彼謙萩模模自己的臉︰「我真的笑得那麼明顯嗎?」
「明顯到連小孩子一眼就能看透你一肚子的壞水。」噘著嘴不信地問道︰「是嗎?那你必定猜得到我的目的為何嘍?」
「我不是用猜的,是用分析的。你是不是要我當你的司機啊?」因為他已經看到矗立在不遠處牆邊的三只大行李箱。
「哇!好厲害,你答對了!你是怎麼猜到的?」她眼里閃著崇拜。
他指了指後方牆邊的行李箱。
她順著他的手勢望去——行李箱。原來是她的行李箱露了餡,害她還以為他會讀心術咧!「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咧!」
「這樣就很厲害了。」
「好了,不跟你斗了,怎麼樣?你方便送我回家嗎?我不想提著那幾只大行李箱去跟人家擠火車,或坐計程車,我怕有計程車之狼。」听說近年來台灣的治安愈來愈差,凡事小心為上。
「放心!現在的很挑嘴的,像你這種幼兒體型的,那些老兄們是絕對看不上眼的。」嘲弄著。
「你太過分丁哦!」噘著嘴,奮力戳了下他結實的胸膛。」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他捉住她接下來的攻擊,突然被手中的分量感給嚇住。「你在那里是不是被人虐待啊?不然怎麼比以前還要瘦?」他用手掂了掂、量了量。
她抽回手,吐著舌,做錯事似的垂著頭。「沒人虐待我,是我三餐不定時又不定量,才會變成這樣。」
「我每次寫信不是都提醒你一定要多吃點飯嗎?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氣忿地捏了下她的鼻尖,
揉著遭處罰的鼻子嘟嚷著︰「你沒听過一句話——天高皇帝遠,管也管不著。」
「你呀!」他無力地搖頭,實在拿她沒辦法。「走吧,我送你回家。不過在這之前,我先帶你去增點肉,回去才不至于太難看。」
「你不覺得現在補,太晚丁點?」
馮玩是咧齒一笑,「你沒听過一句成語是這麼說的嗎?不無小補?」
「你學我,」她指著他的鼻尖指控道。
「怎麼樣?我就是學你,你能拿我怎麼辦?」他仰高下巴囂張地回覆。
是啊!她能拿他怎麼辦?她雙肩一垂,認輸了。「是是是!算你厲害,說不過你。」
馮玩是得意地搭上她的肩,這回的唇槍舌劍他獲得一勝,高興地哼起歌︰「來去,來去,咱來去補肉去……」
***
用完一頓愉快的晚餐後,馮玩是依約開車送顧謙萩回家。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每次我寫信問你,你在那里的生活好不好,你總是沒回答,你現在可以回答了吧?」
「你想,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異鄉異地,加上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的情形下,會過得如何好?」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多少可以分擔一些你的壓力。」他有些不快。
「我怕你擔心。」他這人就是喜歡瞎操心。
他揉揉她的頭。「傻孩子,你不說,我反而會更擔心。」
一想到她初踏上荷蘭那塊全然陌生的土地時,她每到午夜夢回就會特別想念台灣的一切,尤其是馮玩是,倘若這四年來沒有他不間斷的書信關心,她早就潛逃回台灣了。
「現在你不用再擔心了,我已經媳婦熬成婆了!」從她的背包中亮出她熬丁四年所得到的戰利品——畢業證書。
「現在你有何打算?」他方向盤——旋,輕松閃過迎而而來的車輛。
「將自己學了四年的知識,運用在我家的事業上,開發蘭花多元化的銷售管道——我們可以換個話題聊嗎?這個話題讓我肅然起敬,渾身不對勁。」
「當然可以。那我們來聊你在那里有沒有外國男孩子追你。」
「有啊!整整一筐籮,可是全被我回絕了、」她別有深意地望著他。
「為什麼?外國的男孩子不是比較體貼、紳士嗎?」他替她感到惋惜。
「但是我對他們沒有感覺,而且我總有一天會回來台灣,我不想一開始談戀愛就曉得結局如何,這樣的感情太苦了。」她也想對他們有感覺,只是她的感覺早被身旁的他左右了。
「有道理,」
「那你呢?有女朋友丁嗎?」她屏住呼吸等著他的答覆。他們通了四年的信,她一直沒勇氣問他這個問題,她怕問了,答案是她所無法接受的,會進而影響她的學業,便將這問題一直深藏心底,遲遲不問。如今她學業完成,已經沒什麼後顧之憂。
「嗯。」他輕應了聲,眸底躍動著甜蜜的光芒。
聞訊,她的心如遭雷擊,撼得她腦袋一片空白,萬萬沒想到她的另一假設實現了,滿心的歡喜頓時化為沉沉的傷悲……
她遲緩地轉頭望向車窗外黑壓壓的景色,喉嚨梗著酸澀的痛楚,淚珠在眼眶里滾動著。
她咽下梗在喉嚨的酸澀,穩住波動的語調。「你們認識多久了?」
他認真地想了下︰「快一年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為什麼連提都沒對她提過?他們之間不是沒有任何秘密的嗎?
「我們之間的熟識起因于她被她前任男友推下車,受傷送醫急救而開始的。」他的眼中閃著疼惜。
「她為什麼會被推下車?」
「她前任男友認識了個女孩,他為了跟那個女孩在一起,就約她出來跟她談分手的事;她不想分手,她那個喪盡天良的男友一氣之下,狠心地將她從急駛的車中推下,害她因此斷了條腿。她摔下車後,他完全不予理會,徑自油門一踩,火箭似的逃離現場,放任奄奄一息的她,拖著變形的腿叫了輛計程車到醫院急救。」他每每想到這兒,就讓他的心緒掀起難以平撫的巨濤。
「真是個可惡的人。」她平平淡淡地回應,視線恍惚地停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
馮玩是全然未注意到她的變化,自顧自地滔滔說道︰「最可惡的還不只這些,他還厚顏無恥地帶著他新交的女友到醫院示威,硬逼旖旎跟他分手,旖旎扯著他的手臂哀求他不要跟她分手,卻得到不堪的穢言,和一記辣麻的巴掌。」
「她一定恨死了那個男人了。」回答聲依舊懶懶無力。
「她沒有,反而不計前嫌原涼了那個男人,並順他的意還他自由。」他淨是欽佩。
她盯著他眼里那抹炫目的依戀,是她前所未見的。看來她是該死了這份痴心妄想了。
她按下車窗,讓沁涼的夜風吹滌她悲絕的心;對于他接下來說的話,再也無心去聆听……
真可笑,好不容易讓她理清自己對他的情感,他的內心卻已經進駐了另一名女人的身影,那她對著鏡子演練無數次表白台詞,如今全成了滑稽的笑活。她自嘲地苦笑。
***
「到這里就行了,不必再開進去了。」顧謙萩冷默地出聲。
馮玩是依言將車停穩在包圍著顧家宅第的竹籬旁。
她下車,面無表情地走到後車箱前,吃力地將行李搬出。馮玩是走過來幫她將其余行李搬出,提起較重的兩只皮箱就要往顧家宅第前進,卻被後頭一股拉力阻礙了行動,
「我自己來就行了,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沒差這幾分鐘,再說這些行李這麼重,你一個女孩子家要搬到什麼時候才能全部搬進去?有我幫你上下子就好了。」他體貼地為她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