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嘔吐哩!」
「要不要過來幫忙?」他穿著圍裙在流理台邊忙碌拾掇著,回頭不經意地問我。
「不要。」
他做他的菜,我看我的電視。
「醒醒吧!睡美人。」他的唇在我臉上一陣擠壓親醒了我。偷襲!
屋里香味四溢,我忘了罵他。
「去洗手。」他把我從沙發上拉起。
「我這生菜是要用蠔油炒的,你怎麼炒蒜茸呢?」一上桌我就指正他的錯誤。
「炒蒜茸也很好吃呀!對不起,我的蠔油用完了還沒補貨,你又沒告訴我想吃蠔油生菜。」他兩手肘支在桌上,像在等我驗收每道菜。
梅花肉切得夠薄,看起來煎得很女敕,色澤也美。原來他買芥末和生魚醬是要沾這盤章魚薄片用的。
我先夾了片章魚,沾了調料放進嘴里。
嗯,他果然有兩下子,章魚的勁道剛好,有嚼勁又不致咬不爛。
我放下筷子看他。他正揚著眉,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這章魚很新鮮,在超市買的嗎?」寧可稱贊章魚也不稱贊他。
「何淑敏說她吃不了那麼多,分了一半給我。」
他擠眉弄眼地,我全明白了。叔叔伯伯們設想周到,為我速凍了一包海鮮,還特地用保溫袋密封要我帶回台北;不忍辜負長輩們的美意,我辛辛苦苦背回的海鮮照例要分一些給同事。我把章魚送給公主,沒有巴結的意思。趙公拿過花枝,她也該得到章魚,祝她吃了以後能像八爪魚一樣,牢牢抓住斑捷思。
我不說話了。既然都送給公主了,她要分送給誰,我管不著。
「為什麼我沒有?」他狀甚委屈地問,像個沒分到糖果的孩子。
「我帶的不多,部門同事分一分剛好,反正你也吃到了。」我朝那盤死章魚噘噘嘴。
「下回去你家吃。」
我開始吃飯,對他的話不予理會。
「想不想喝酒?」
「不想。」
「那我自己喝。」他說著就起身要去拿酒。
「不準喝酒!」我喝住他。怎能讓他喝酒,喝了酒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
「遵命。」他又坐下。
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氣得我想尖叫。我又夾了一塊章魚放進芥末醬油中翻轉了好幾下之後,一口塞進嘴里。接著立刻嗆咳不止。濃辣的芥末嗆得我眼淚直流。
流了淚我才開始哭泣,哭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從對面移駕到我身旁,拍著我的背。這個動作對我的哭泣只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我沖進浴室,鎖上門,坐在馬桶上哭個痛快。
哭夠了,我在鏡子里看見自己腫若核桃的雙眼,同時發現頭發也已長及肩頭,零亂像瘋女;辦公室里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好丑、好丑!
打起精神,我走出浴室,那人正在門口迎接我。
「你很喜歡‘遠離非洲’對嗎?」
相對于我,他瀟灑的態度令人發指。遠離非洲?勞勃瑞福和梅莉史翠普主演的片子,我是喜歡。
「你在暗示什麼?」
「你看你穿的,每天不是米色配白色就是白色配米色。」
我低頭又看自己一遍,白色棉麻襯衫、卡其布長裙,是滿「遠離非洲」的色彩。
「麻油炒青菜,各人心中愛。」我愛穿什麼他管不著。
「哦,我都是用橄欖油炒青菜。吃飯吧!菜都涼了。」他拉我回飯桌。
我想我不必遠離非洲,只要遠離他就很安全了。
折騰老半天,我餓壞了,暫時忘了他的存在,好好吃了頓飯。
飯後,他把碗盤全擱進水槽里。
「先放著吧!我們到客廳去。」
也好,我並不真想洗那些東西。
「我要回家。」
「再陪我一會兒嘛!我最近一直很忙,很久沒看見你了。」
他用軟軟的口氣請求,卻強勢地拉我在他身旁坐下。很忙?都忙些什麼呢?
「又在發什麼呆?」
「想你都在忙些什麼?」
「當然是忙工作啦!還能忙什麼。」
「是嗎?我以為你的工作是錢多事少離家近。」
「錢可能不少,離家也夠近,事情可是多得要我命。你以為我的錢那麼好賺啊?我被炒魷魚的機會不會比你小,你知不知道?前陣子一個平面廣告的價錢出了差錯,還好我及時發現,要不然客戶不但不付錢,還會要求我們刊登更正啟事,甚至為此吃上官司。」他難得如此激動地對我說話。「品嘉,我不可能把每個案子都仔仔細細看過,這次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我還有工作壓力,所以,你可以善待我一些嗎?」
他淒苦的眼神確令我有短暫的不忍。
「我也沒虐待你呀!」
「還說沒有,你這個樣子還不算虐待我嗎?」
「我沒有。」撇過頭,我不想看那眼神,里頭有太多我無力承受的東西。
「你有。」他像轉方向盤似的轉回我的頭,逼我直視他。「你就不能主動關心我一下嗎?你知道我想什麼、要什麼嗎?你說,你問過我什麼了?沒有,從來沒有,你只享受我的付出,卻吝于回報。」
「你要我回報什麼?我又沒有要求你付出,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我只是被迫接受。」
「你可以拒絕我。」
「怎麼拒絕?你教我呀!每次都是你在發號施令,你說東,我就得跟你往東;你說西,我就得跟你往西,有我置喙的余地嗎?是你先攪亂我的生活,現在還來責怪我不知回報。你到底想什麼、要什麼,你說呀!能還的我統統還你!」
「我不要你還我什麼,只要你愛我。」
我的腦子倏地轟然一響,他觸犯了我的禁忌。
「不要,不要!」我抱頭直搖。「我不要愛你,不要!」他狠狠拽下我的手。「你沒有權利說不要,是你先攪亂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你並不比我無辜!」
「你亂講!我沒有,不干我的事!」
「你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大駝鳥。你說不要愛我就不會愛上我了嗎?你仔細想想,你真的不愛我嗎?錯了,你已經愛上我了,早就愛了,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騙自己又騙我!」
「我沒有,沒有……」我傻愣一旁喃喃自語,腦子早已一片空白,而淚已成災,我掩面而泣。
「品嘉,你想過要拒絕我嗎?」
我輕輕點頭。
「無時無刻不在想,對嗎?」
「對。」
「那表示什麼?」
我抬頭看他,他開始為我拭淚。
「表示你拒絕不了我。每見我一次,你就失敗一次,這就證明你已愛上我,懂了嗎?」
我無法言語,努力地判斷他的話是否為真理。而他。正在模糊我的思考,用他曾迷惑過我的吻。
「你騙我。」我再開口時,聲音因挫折疲憊而沙啞無力。
「我沒有騙你,你相信我。」他緊擁住我,溫柔的吻遍灑我的臉。
「我好累。」
「我知道。」他輕拍我抽動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聲音已如夢囈。
「你知道。」
我最後一絲思考能力已消失在他的吻里。昏眩地攀住他,我只看見他瞳仁中的柔情和激動。
「品嘉,」他的指尖劃過我的鎖骨、肩膀,停在我的胸前。「跟我。」
堵住我顫抖的唇,他的舌尖靈巧地滑入我的口中。我竟滿足低吟,接受他逐漸加在我身上的重量。我的舌與他的熱情糾纏,互探彼此的私密。他申吟一聲,將我抱進臥室。
我的胸部劇烈起伏,他埋首于我雙峰間,邊挑逗我邊解開我襯衫上小小的珍珠鈕。
我的「遠離非洲」和內衣、底褲,逐一被拋落地上,他的腿隔著運動褲摩擦我的。我深深喘息,體內高漲的就要將我吞噬。我他寬闊的胸膛,感覺他激烈的心跳和炙熱的體溫,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同樣燃燒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