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知道了,而且是自己發現的。」
「明葳,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跟車子良也有過一段,你也打算跟他們夫妻做一輩子的朋友?為什麼你覺得他對別人的愛就像海深、天長地久,而你對車子良就不是呢?」陳潔安很客觀地分析給她听。
「那不一樣,我從來沒有欺騙他。」
「你認為費家齊欺騙了你?」
「刻意隱瞞就是一種欺騙。」
「你為什麼不問他呢?也許你問了,他就什麼都說了。」
「他為什麼不主動對我提起?」
「你太固執了,也許他是因為愛你,怕說出來會對你造成傷害。」
「傷害已經造成了。你知道嗎?我甚至可能只是他心里的一個影子罷了,他在我身上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人,他唯一愛過的人。」
「明葳,別把自己說得這麼不堪。他愛不愛你,你一定感覺得出來,不要讓嫉妒蒙蔽了你的眼楮。」
「我的感覺很模糊。有時候我覺得他是真的愛我,可有時候又覺得他離我好遠、好遠,他好像只屬于他的過去,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陳潔安大抵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了。
「明葳,你愛他嗎?」
她點了點頭。「愛他讓我痛苦。」
「我覺得你不該鑽牛角尖的,既然愛他,為什麼不試著听听他的心聲呢?我想他絕不是一個對感情不負責的男人,他甚至用比一般人更嚴肅的心態來處理他的每一段感情,你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為什麼不相信自己才是唯一可以看透他心思的人,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子呢?」
範姜明葳語塞,心中思緒千門萬戶。他跟車子良還是好朋友,他對去世多年的學妹猶念念不忘,他和徐稹是莫逆之交……他真的不是無法忘情舊愛,真是胸襟開闊、用情細膩嗎?
她甩甩頭,懷疑自己是否心胸狹窄,可是自己對車子良和王妗娣也給予最誠摯的祝福了呀,自己也無怨無悔呀,為什麼唯獨無法坦然面對他曾經深愛李世瀅這一樁?
———
中興百貨附近,李世瀅提著大包小包在街上踽踽獨行,欣賞著沿路商店精致的櫥窗設計。穿著孕婦裝的她依然優雅,一點沒有孕婦臃腫的窘態。
「世瀅!」迎面而來的範姜明葳先發現了她,驚喜地喚著她的名字。
「是你呀!明葳,好巧哪,在這里遇見你,你一個人嗎?」听見有人喊著自己,李世瀅的目光立刻從嬰兒用品專賣店的櫥窗栘開。一見是範姜明葳,既驚又喜。
「嗯,我剛從廣告公司出來,沒想到就踫見你了。逛街啊?」看見李世瀅手上提著好幾個購物袋,她連忙道︰「我幫你提吧,孕婦不該拿這麼多東西。」說著她便接過那些手提袋。
「謝謝你。這些都是嬰兒用品,不重的。」
「什麼時候回台北的?」
「上星期。」
「徐稹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有呀。」
「那他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逛街?」
「喔,他是陪著我一起出來的,剛才到公司去了,他要我在前面的咖啡屋等他。」李世瀅解釋道。「對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先到店里坐一坐好嗎?」
「好呀。」範姜明葳欣然接受建議。「徐稹不是回來休假的嗎?怎麼還要到公司去呢?」
「他說有點事要跟台北辦公室里的同事談一談,跟人家約了今天下午見面的。」
「噢。」
她們在咖啡屋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兩人相對而坐。各向侍者點了──杯咖啡和一壺鮮桔茶。
「孕婦不能喝咖啡是嗎?」範姜明葳對李世瀅會心──笑。
「其實我偶爾也偷喝。」李世瀅臉上一抹孩子氣。「不過今天不能點咖啡,要不然待會徐稹看見了就不得了了。」
「他是為你好嘛。」
「他才不好呢。每次在家里煮咖啡,只讓我聞,不準我暍,故意誘惑我,好可惡喔。」她嘴里埋怨著,臉上卻是漾不開的笑意。
「你們倆真教人羨慕哪。」
「你不必羨慕我們,你跟費家齊也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呀。」
範姜明葳沉默以對。
「怎麼了?」李世瀅沒忽略她的苦笑。
「沒什麼,我們都忙,很久沒見面了。」
「那麼忙啊?難怪你瘦了。」
「還好啦。」她也瞅著李世瀅。「你也不胖嘛,預產期什麼時候?」
「下個月底。」
「快了嘛,可是你的肚子不大耶。」
「真的嗎?我覺得還好嘛。」李世瀅下意識地模著月復部。
「知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北京作產檢,他們從不主動告知孩子的性別,問了也都說不清楚。」
「為什麼?好奇怪喲。」
「听說因為他們實行一胎化,怕人家知道胎兒性別之後又決定不要孩子了。」
「原來是這樣,那你這次回來作產檢嗎?」
「會呀。我這次就是回來待產的,再遲就得在北京生產了。」
「為什麼?還有一個多月不是嗎?」
「孕婦必須持適航證明才能上飛機,懷孕起過三十二周就過不了關了。」
「原來如此,挺麻煩。」
「叩叩叩!」徐稹在外面就看見她們了,敲著玻璃打招呼,然後進屋在李世瀅旁邊坐下。
「不期然而遇?」他看看兩個女生。
「嗯。」範姜明葳跟他點了下頭。「你好,好久不見了。」
「是啊。費家齊還好吧?」他關心著好友的近況。
範姜明葳聳聳肩道︰「不清楚。」
「怎麼啦?是不是他惹你生氣啊?沒關系,我替你教訓、教訓他。」
「說什麼啦你,人家明葳什麼都沒說,你別瞎攪和,幫倒忙了。」李世瀅輕斥徐稹多事。
看著眼前兩個費家齊的好朋友,範姜明威心中感觸良多。徐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明知道費家齊曾經深愛他的妻子,而他卻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對費家齊,男人跟女人對感情的看法這麼不同嗎?
「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嗎?」範姜明葳的眼里閃著期待。
「你不知嗎?」徐稹有些訝異。
「我知道費家齊在你們的故事里扮演過很重要的角色。」她沒有正面回答徐稹,只說了她唯一知道的事。
徐稹看著妻子,似詢問著該不該說。
「你說還是我說?」李世瀅覺得範姜明葳應該知道有關費家齊的一切。
「你說前半段,後半段我來說。」
夫妻倆開始細說從頭。重溫一次自己的愛情。範姜明葳則靜靜聆听,深深地融入他們的悲歡離合之中。
———
是他選擇旅程容納她的蹤影?抑或是她決定去向踏上他的歸途?範姜明葳蜷伏已久的心漸漸產生了疑惑。對費家齊的思念再次走上顫抖的細索,虛無逐漸變得具體,心里那首未曾停止的音樂忽然清晰了起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花草低低呢喃,說它願意戀著土地。也許他蟄伏的土地原先並未預期一株新苗,但新苗終究是發芽了,她該狠心將它連根拔起嗎?
她去了費家齊的住處,發現一屋子的零亂,于是她開始替他收拾。
臥室牆面上掛著的一幅素描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她的畫像嗎?盈盈回眸,怡淡自如,畫中人栩栩如生。她認真的眼努力地辨認。終于,她驚喜地在眼里遇見自己。
她突然有了再次閱讀那本手札的念頭。坐臥在他的單人床上,她輕輕地打開它,繼續她未完成的閱讀。
原以為所有的朋友當中,寂寞和我的交情最深,但我遇上一片孤單的雲,她使我的天空更藍……
終于,文倩的花瓶里,插著我不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