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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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她一路憋在心里的氣,一進他家全給發泄出來了。她往地板上的椅墊用力一坐,盯著他立刻就要攤牌。
費家齊無意隨她的情緒起舞,到廚房那邊取了立頓紅茶包沖了兩杯,回到客廳,放下茶杯才在她身旁坐下。
「喝茶。」
他這種泰然自若、不是反應的反應,令她持續忿怒的情緒攀升至最高點。
「我不是來喝茶的,我要知道你的想法!」
費家齊的確有著過人的耐力,他自顧喝著茶,沒有立刻回答她。
「你說話呀!」她幾乎是用吼的。
「你希望我說什麼呢?你不是早就告訴我和以前男朋友的事了嗎?今天我只是發現自己剛好也認識你以前的男朋友,就這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為什麼那麼在意我的想法?」
她看著他一臉的冷靜自持,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他果真是無動于衷?還是他的心早就死了,死在多年以前,死在伊人身上?杯口浮著的縷縷煙霧,竟令她濕了眼簾。
壓抑許久的委屈,殘酷難堪的對待,在頃刻間爆裂,她哽咽出聲,哭出欲窒的痛苦和酸楚。
他伸手將面紙盒推到她面前,沒有言語和肢體的安慰,他靜靜陪坐──旁,等她發泄個夠。
一盒面紙幾乎用盡,她的哽咽將停。他溫柔的手這才細細撫觸她被淚水洗過的雙頰。
她賭氣地甩開他的溫柔,她怕自己再次深陷溫柔而變得脆弱。「你一點也不在乎,對嗎?你不在乎我跟車子良的事,你也不在乎我,你什麼也不在乎,對不對?」原來他剛才輕輕的觸模就已經發揮了莫大的殺傷力,她的淚又隨著心痛流下。
長久的、固執的沉默之後,他將她擁進懷里。「我不在乎所有的事,但我在乎你,我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女孩子。」他在她耳邊情深款款。
听到他最後那一句,她倏地抬眸凝視著他,心中又是一陣翻騰。她雙手捂著胸口,怕一顆心就這麼跳了出來,而且臉上的淚已成災,她無法言語。
「我知道你愛的是我,這就夠了。」說完,他的唇便貼住她的,輕輕地吮啜起來,她微微往後瑟縮,他情急地追了上去。第一次,他吻出貪婪、吻出佔有、吻得霸氣而堅持,直到她完全癱軟在他懷里。
「嫁給我!」他輕含著她的耳垂,吐露深情的請求。
她看見他眼里盈盈的期望,她也听見自己心中滾滾的渴望。在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呼吸里,他們蠢蠢欲動,同時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事。
他將她橫抱而起,朝他臥室那張單人床走去。他和她的身子交疊在一起,片刻屏息之後,激烈的如浪花交襲,層層覆沒又層層突圍,猶如兩軍對峙,不可開交。悄悄探索敵情,傳遞暗語,轉身又投入槍林彈雨之中,陣陣攻防,如綿密的春雨,據點一一淪陷。人仰馬翻中,飄出絲絲申吟,仿佛因過度陷溺而近乎窒息,不分勝敗的雙方于是緩緩倒地,躺入斷壁殘垣之中──
他心中震撼不已。遠遠超過在醫院里發現她和車子良之間關系時的驚訝。
「很意外嗎?」她在他懷里思忖著自己某一種身分剛才為他所顛覆。
「很感動。」他摟緊她。用唇在她臉上每一處傳遞著他的感動。
「後悔嗎?」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問,但話確實已問出了口。
費家齊微蹙濃眉,訝異她為何有此一問。他甚至沒有想過她是否後悔,怎麼她倒如此敏感。他憐愛地望進她眼底,低聲道︰「我不做讓自己和別人後悔的事。」
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悵然很快地就消失在他溫柔而堅定的話語中。他熱情細膩的吻,虔誠地膜拜著她身上每一處玲瓏的曲線,輕柔的每一觸都仿佛微風的縴指帶著動人的長嘆和甜蜜的低吟,拂過了她的身也拂過了她的心。一連串的奇妙震蕩把他們再一次帶入無邊的愉悅之中。
———
纏綿了一整晚,費家齊記起他們尚未解決晚餐的問題。于是他出門買消夜去了,留她一人在家里。
她把換下來的床單丟進洗衣機之後,無聊地等著消夜,無意識地看看臥室里的每樣東西,無心地發現了床邊書桌上那一本手札。
猶豫片刻,她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終于翻開了它。簡單的扉頁卻在她心中迅速匯聚成無比的沖擊,激起一片騷亂的波蕩,她終于發現了他完整的感情世界──
……我的喜怒哀樂,被你輕易擺布……
午夜的風雨讓我驚醒起想你,你能否感到我的痴迷?
……我無邊的心緒,在相聚中不曾提起……
你的笑我記在心中,你的淚我也能懂,為什麼我的傷感,你無動于衷?
傷我的心,你疼不疼……輕輕一個溫柔眼神,讓我忘了疼得那麼痛……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和你相約到永遠……我要你的所有穿透我的心扉……
我的愛無處躲藏,眼睜睜看著你和他走向我……不是情人節的夜晚,你是否願意為我留下?……
範姜明葳愈往下看,心愈跳得厲害,喘著急促的呼吸,頂著背脊的透涼,她恨不能立刻讀遍手中那本手札的每一頁。
很難說你我的際遇是對是錯,愛的理由太多,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如果必須再一次同樣的選擇,我仍願宿命地等待……我已回身無岸,只能繼續獨自前行,但我無怨無悔……
愛你是深深的逃避,也是長存的回憶。每次為你感動的時候,都深深刺痛我自己……我已沒有相同的愛可以給誰。
異國城市的每盞燈火,為我的孤獨應和,陪我走過春夏秋冬。
眼淚滴滴落下,浸濕了墨水里的濃情切意,模糊了字跡,模糊了視線,模糊了心。
她合上那本手札,關上費家齊的內心世界。他本無意公開,她就當自己也未曾誤闖。她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它應該在哪,就讓它在哪吧。
她留了張字條,在費家齊回家之前離開了。
第九章
背著大大的背包,她跑得啷啷作響。下了計程車,她便朝拍片現場狂奔而來。
「範姜,你來了啊。」現場有工作人員跟她打著招呼。
「對不起,路上塞車。」她吐吐舌頭,無奈地解釋遲到的理由。
她今天得陪著公司的模特兒在這市郊的山林里待上一天。模特兒人選一波三折,廣告公司中意的,廠商不中意;廠商相中的,廣告公司又不滿意,她居中斡旋好些時日,才敲定了今天要拍片的主角人選。
春天到了,又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不過春天向來如晚娘面孔,乍暖還涼。看模特兒一身單薄的衣著,還得在鏡頭前擺出一副春風吻上了我的臉那種陶醉模樣,她不禁對那位有著一頭烏溜溜秀發的模特兒感到同情。外人眼中多彩多姿的行業,確有著不為人所體會的辛苦。
「NG!」導演喊停,對模特兒的表現不甚滿意,他上前指導了一番。「你還要笑開一點,笑得自然一點。」
模特兒沒說話,乖乖地在一旁讓化妝師替她補妝,準備重新上陣。
「很冷吧?」範姜明葳見她直打哆嗦,不忍地問道。
美麗的臉孔上泛起一絲無奈。冷又如何,還不是得頂著風再來一遍。導演的指示有著無限的想像空間,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模特兒,正式開拍時也未必能一次OK。
這支洗發精的廣告是為一家國內的大廠商拍攝的。拍攝小組的人選淨是攝影界的菁英,主掌鏡頭的程昊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