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葳,醒醒。」他輕拍著她的臉頰。
被他又拍又喊的,她這才驚醒。
「對不起,我睡著了。」看看四周,她才發現已經到家了。「到我家坐坐嗎?」
「夜深了,改天吧。」
「嗯,晚安。」
「晚安。」他輕輕吻了她,目送她進了家門,他才離去。
她回到家里,洗了個澡,對著鏡子里的人影打量著,她想仔細看看自己在經過這些日子之後有什麼改變。
什麼時間開始,費家齊成了她最常想起的人,而不是車子良?打開水龍頭,她掬起一捧水往臉上沖著,然後又就著濕淋淋的鏡子,朝自己無聲地問著。
有費家齊相伴的日子是美好的,她的心常因他而雀躍不已,那是戀愛的感覺嗎?她看到鏡子里的臉孔染上一抹緋紅。
霍地,她離開浴室,回房里躺在床上發呆。她認真地找尋心里是否還有一絲對車子良的情感。她原以為自己會為車子良守候,可是現在……她不再有把握了,甚至早在愛上費家齊之前,她就已經對自己和那一段情沒有了信心。愛上費家齊?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深深地愛上他了。
她的目光停在書櫃里那只玻璃瓶上,注視良久之後,她忽然想好好看看那只瓶子。從床上一躍而起,她將它從書櫃中取出來。瓶子里裝著她的心情──車子良決定和王妗娣結婚時,她的心情。沒有哭泣,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點想要挽回的,有的只是些許遺憾和落寞。
她突然無端地為王妗娣和車子良感到心痛。王妗娣像朵逐漸枯萎的鮮花般,一點一滴地失去生命力,那哀楚的面容又浮現在她眼前,王妗娣才是整出戲里最具悲劇色彩的角色吧。
她一失神,玻璃瓶自她手中滑落,隨著清脆的聲音成了一地的碎片。她從沉思中驚醒,望著碎落一地的心情,這才想起該用吸塵器將它清理干淨。
———
範姜明蔚終于又約了陳潔安,理由是慰勞她完成了那本名人回憶錄和賀喜她寫的回憶錄獲得不錯的回響。
「辛苦你了。」
「沒什麼啦,心上一塊大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她愉悅的神情讓範姜明蔚有著很好的心情。
「你跟一般的作家不太一樣。」
「哪里不一樣?」她對他的話有點感興趣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世故、深沉。」
「那我看起來是怎麼樣的呢?」她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贊美她,于是追問道。
範姜明蔚一本正經地瞅著她,一副要深究她的樣子,結論是︰「你有點神經兮兮的。」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是不是明葳跟你說了我什麼?」
「她啊?她才不會告訴我你的事咧。」他夸張地搖搖頭。「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哪有妹妹不幫哥哥的。」
「幫你什麼?」
「幫我追你呀。」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感情。
她雖然早猜到他會這麼說,不過如雷貫耳的一句還是令她難掩羞澀,尷尬一笑。
「我送的花你都怎麼處置?」他終于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壯舉。
「原來花是你送的。」她其實也猜過送花人可能是他。她還沒有幼稚到以為會有什麼陌生男子慕名而來。「你是不是常送花給女孩子?」
「誰告訴你的?我沒那麼二百五,你是第一個。」
「我听明葳說過你很有女人緣,常有不同的女孩子打電話找你。」
「她們找我跟我送花給你有什麼關系嗎?」他面有慍色。
「你怎麼不送花給她們呢?」
「我又不喜歡她們,干嘛送花?」言下之意,他只喜歡她。「你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好不好?你到底怎麼處置那些花?」
「你認為我會怎麼處理?是一把丟進垃圾桶,還是插在花瓶里?」她眨著慧黠的眼眸,給他出了道題。
「依我推測──以上皆非。」
「哦?」
「你會把整束玫瑰倒掛起來,然後等它們變成干燥花。」
她望著那張俊逸的臉,忽覺有些危險,她有種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
見她不語,他急切地問︰「我說對了嗎?」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未置可否。
「我覺得你是個很實際的女孩,不會暴殄天物的。干燥花持久耐看,插起來就可以放一邊涼快去,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多看兩眼,心情不好的時候它也不礙眼對不對?」他說得好像自己就是那些干燥花似的。
「你知道嗎?我突然覺得你其實一點也不俗氣。」
「哦?多謝夸獎。」他謝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還在心里罵她,原來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俗氣的。
「不過,送玫瑰的行徑就俗不可耐了。」
「那簡單,以後我不送了,」話一出口,又覺不妥,立刻解釋︰「不過,我可沒說不追你了喲。」
「你很自負。」
「不,我很自卑。送花給你其實只是一種發泄罷了,也就是說,送出去就好,你想怎麼看待那些花,我也莫可奈何。」
「你的感覺怎麼跟我寫作的心情一樣?我也是在發泄。不過,盡情發泄出來的東西通常沒有什麼可保留的價值。」
「好比眼淚跟狗屎嗎?」他對她的話感到很難過,苦笑著。「請原諒我的措辭,我只是突然發現那些玫瑰花已經變成了狗屎。」
她臉上泛起一抹動人的笑容。「你還真的很自卑,我是說通常沒有保留的價值,不過你送的花除外。」
「真的?」他雙眼一亮。
「真的,我把它們制成干燥花放在藤籃子里了,很好看的。」
「謝謝你欣賞我的自卑。」
「自卑是一個真誠的男人最動人的品質,從某個角度來看是很令人欣賞的。」
「那你是欣賞我嘍?」他已經滿面春風了。
「開始欣賞你了。」
第五章
麗晶酒店歐式自助餐廳
「馬妞!」──群先到場的女生看見剛到的昔日同窗好友高聲齊喊。
「我遲到了嗎?」馬妞風塵僕僕地從花蓮趕來。
「你遠道而來該頒個獎給你,就算遲到了也不會有人怪罪你。」黃美倫笑眯眯地對她說︰「何況你也沒有遲到。」
「今天有多少人會來啊?」馬妞關心著這次同學會她能見著面的同學人數。
「大概有十幾個,不清楚啦,主辦人都還沒到呢,奇怪了?」黃美倫咕噥了一句。
「美珠不是住得離這里不遠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住得愈近才愈容易遲到呢。」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
「來了來了,一來就是三個。」有人眼尖,一瞄到入口處姍姍來遲的身影立刻高呼,朝她們用力揮著手。
來人是劉美珠、陳潔安和範姜明葳。
「你們是一道來的啊?」
「我跟明葳一道來的,剛才在外面踫見美珠。」陳潔安說著已經找個位子坐下了。
「你們屬烏龜啊?動作那麼慢,」黃美倫絲毫不減當年風紀股長的威風,對違法亂紀的同學絕不寬貸。
「對不起啦,我剛才送孩子到保母家里,跟保母多聊了幾句,耽誤了一點時間,不好意思。」劉美珠──臉抱歉。
「你老公不在家嗎?」有人問。
「在家,不過孩子還太小,我不放心讓他帶。」
「當媽媽很辛苦吧?」一位準媽媽問著過來人劉美珠。
「辛苦哪,才──個小孩就忙得我每天暈頭轉向的。」劉美珠指了指還是單身的幾人。「我好羨慕你們這些還沒結婚的,多自由啊。」
「唉──自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結婚有結婚的好處啦。」陳潔安似有感而發,語重心長道。
「咦,听你的口氣好像想結婚了耶。」範姜明葳小聲問身旁的陳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