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母親,子平忍不住想翻白眼。當初全家只有她反對子頤和君涵的婚事,媳婦進門後,婆媳倆難免會有些爭執,但多半都能平和解決,大概她漸漸了解君涵的為人且開始喜歡她吧!但她最不諒解的是君涵遲遲沒有懷孕。
其實晚點生孩子是子頤夫妻倆的共識,因為他們都忙著經營已逝的父親留下的事業,也想多過些兩人生活,因此才會耽擱了生兒育女的事,無奈馮母就是不能接受這樣的決定。
另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是子平尚不打算結婚。對此,子平總辯說還沒找到好對象,而且哥哥妹妹都已成家,她不愁沒孫子抱,但她認為他應該盡早成家,這樣她才能放心地離開他們,前去陰間陪伴寂寞的父親。
但馮家上下沒有人相信她會早早離開人世,她健康得足以活到抱曾孫。
若子平的祖母尚在人世,也許馮母就不會這麼不可理喻,她最怕思想開明又深具威嚴的婆婆,但祖母已在一年前去世,現在除了反抗,全家再沒有人制得住母親的跋扈。
唉!子平沒有一天不想念祖母。
***
聶舷的好心情只維持到入睡前。
聶嫣當晚抱著枕頭來到姐姐房間破妹倆窩在床上聊了許多近來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趣事,聶舷這才深刻體會到她們過的生活有多麼截然不同。
不僅工作性質不同,連休閑活動都大異其趣,聶舷的時間全奉獻給幼教事業,聶嫣則公私分明,能享樂時絕不工作。
聶嫣總是勇于改變,高中時穿耳洞、染頭發,明知違反校規卻仍大搖大擺地在校園里晃,成為師長眼中的問題學生。刺青剛流行時,她便迫不及待地在腳踝處刺上一只蝴蝶,和腳上的金質腳鏈搭配起來是那麼的性感時髦。
相較之下,聶舷就顯得中規中矩,一頭及肩的黑發,除了口紅,她不為其他五官上色,有時她甚至只涂護唇膏;沒穿耳洞、不涂指甲油,全身上下除了項鏈和手表,不佩戴任何首飾。
她端詳聶嫣腳果上的刺青好一會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也去刺青的沖動,見識過妹妹多彩多姿的生活後,她猛然發覺自己的生活單調又乏味,雖然穩定是她追求的目標,但偶爾放縱一下,調劑疲憊的身心有何不可?
她把想法告訴聶嫣,後者臉上立刻浮現興味盎然的笑容。
「早知如此,我幾年前就該帶你去PUB了。你想刺在哪個地方?」
「嗯……不很明顯的部位,我不希望給孩子們帶來不良的影響。」聶舷紅著臉說,她壓根沒考慮到刺青的位置。
「刺青又不犯法,哪來什麼不良影響?」聶嫣不以為然遺。
「不是每個家長和老師都會這麼想。」
「那你就不能刺在手腳和脖子上,干脆刺在胸口或腰際如何?只有情人看得到的地方,臀部也不錯。」聶嫣賦兮兮地提議。
「別鬧了!我可沒打算讓別人看我的。」聶舷輕斥道。
「話別說太早。」聶嫣不客氣地嗤道,「你是個心智成熟的女人,總有一天會有個男人讓你願意為他寬衣解帶,任他在你身上留下痕跡,等著瞧吧!」
提到痕跡,聶舷便想起羅太太鎖骨上的紅色印記。
「你是說‘種草莓’?」
「原來你知道‘種革莓’這回事。」聶嫣揚起一眉,打趣道。
「我今天在干媽身上看到一個。」聶舷忍不住懷疑她全身上下不只有那一個。
「那她目前肯定是幸福甜蜜羅!」
聶舷回想著干媽滿面通紅地辯解時的模樣,「應該是吧。我只是訝異她等這麼久才找到第二春,她一直都很有魅力。」
「哼!我才訝異你等這麼久卻還不肯初戀哩!」聶嫣又嗤道。
聞言,聶舷滿心後悔挑起這個話題。
一天之內听到兩個人為了同一件事對她訓話可受不了,于是她趕緊將話題扯離自己身上。
「你被種過草莓嗎?」
「當然有啦!」聶嫣回答得相當大方。
「那是什麼感覺?」
「呃……什麼感覺?」這問題似乎者倒聶嫣了,她沉吟了好半晌才開口︰「大概是想證明自己被對方愛過吧!」
這下換聶舷沉默了,因為她想起自己不曾被人那樣愛過,當然,也因為她從未積極把握被愛的機會。
「姐,說真的,戀愛的感覺很好。」也許是看出她的心事,聶嫣突然語重心長的說︰「人都是怕寂寞的,現在你有工作來填補空虛,但等你老得無法工作時呢?難道你想枯坐著數大限來臨前的日子?」
「即使我談戀愛也結了婚,萬一不幸另一半比我早逝,我還不是得一個人枯坐著數日子?」聶舷不耐煩地反駁。
「起碼你會有你們的回憶作陪,你不會希望自己的回憶里只有工作吧?」
聶舷又沉默了,雖然聶嫣言之有理,可是她仍害怕面對感情路上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最恐懼的莫過于婚姻,因為屆時已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而是對兩個家族的責任。
「豐富的回憶讓日子不至于那麼難捱,搞不好還可以把你多彩多姿的一生寫成回憶錄哪!」聶嫣的笑容似乎暗示了未來準備這麼做。
「即使只有工作可以回憶也不錯啊!園里的小朋友挺會制造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憶。」聶舷想起這些年來接觸的孩童們,忍不住揚起嘴角,現在的小孩古靈精怪往往令大人們啼笑皆非,她很慶幸自己選擇了這份工作。「既然未來無緣擁有,那麼就用另一種方式獲得,這是她當初當幼教老師的想法。
孩子們豐富了她原本枯燥的生活,她工作時一點也不寂寞。
可是這份有趣的工作也有令她痛苦的時候。
堡作時,她可以把所有孩子當成自己的骨肉,愛他們、教育他們,但到了放學時間,目送他們坐上女圭女圭車返家,或當他們興奮地奔向前來接孩子的父母,並轉頭向她道別時的燦爛笑容,在在提醒她,「聶老師」只是他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這樣的畫面令她頓覺空虛,她卻只能無奈地承受,這可能是她連假日時都埋首工作的原因,她不想面對那份空虛。
「姐,你別嘴硬了,難道你從不希望身邊有個人愛你、呵護你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你們都卯起來對我說教?」聶舷不想回答妹妹的問題,她相信只要不去思考答案,平靜的心就不會波瀾四起。
但她忘了聶嫣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個性。
「你又在逃避了,別再當個膽小表好不好?」
「我膽小?」聶舷訝異地瞪著她,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她的指控,于是只有攻擊回去。「你有沒有想過是你太叛逆、太大膽?」
「我一向對自己誠實。」聶嫣驕傲地宣稱。「你連自己的內心都不敢正視,這還不叫膽小?」
「我目前還不想思考那種問題。」聶舷被激起怒火了,她雙手絞扭著被單泄憤。「現在的離婚率太高,結婚不再是女人唯一的保障——」
「我只是叫你談戀愛,又沒叫你結婚。」聶嫣不以為然地打斷她的辯解。
「感情穩定後不就會想到婚姻嗎?」聶舷疑惑地望著妹妹,不解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你也可以一輩子只戀愛不結婚。」聶嫣無所謂的聳聳肩。
「怎麼可能?別人會怎麼想?」
「管別人做什麼?我又不是為了他們才結婚。」聶嫣的表情更不屑一顧了。
「難道你不會想和對方攜手白頭嗎?共組一個家、生養孩子……」聶舷顯得難以置信,她的話正是自己夢想中的婚姻,可惜這永遠只能是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