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煒宸剛開始仍激烈的抵抗,他的指關節已經滲出血來,但他卻不覺得痛。
‘夏煒宸!’簡瑞琛來到修宸的面前,抬起他冒著胡碴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的妻舅。‘這里是醫院,請你保持安靜。’
修宸的情緒稍微緩和下來,但他的眼神依然狂暴,原先制伏他的三個男人都沒敢放松手動。簡瑞琛依然和他對視著,瑞琛的眼楮已哭紅了,修宸的眼楮則因為過于激動和疲累而發紅。
‘他們死了……’煒宸喃喃說道,聲音沙啞得令人鼻酸。
‘對,他們死了,你必須和我們一樣接受事實。’簡瑞琛自己的激動情緒已經發泄過,現在已恢復冷靜。
‘我害死了瑞瑤和兒子……’
‘你沒有!’簡瑞琛嚴厲的說,要烽宸打起精神。‘瑞瑤是咎由自取,我們都很清楚,當時你人在法國,發生這種事,你根本無能為力。’
‘就是因為我人在法國才會害死他們!’烽宸失控的大吼,眼神比剛才更為狂亂。
‘我明知道瑞瑤需要人照顧還把她留在台灣,如果我沒去法國,他們現在還活著。’
‘即使你不在台灣,還是有很多人在瑞瑤身邊,是我們把她寵壞了,我不準你扛下這個責任,你听到了沒有?’簡瑞琛大聲說道,雙眼再度淌淚。他跟父母一樣溺愛妹妹,但他比他們理智多了,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斥責、處罰瑞瑤錯誤的行為,即使她從不把哥哥的威脅當一回事。
夏煒宸無言以對,俊美的五官因痛苦而糾結,但已不再試圖掙扎,簡瑞琛緩緩的放開手後,抓住煒宸的三個男人也慢慢的放開他。他跪倒在他們之間,將臉埋在自己的大手里,發出一聲痛楚的嘶吼,全身也顫抖著。
數秒過後,他仍沒有抬起頭,但感覺得到有個女人來到他面前蹲下,伸出雙手抱住他,試著將他帶進她溫暖的懷抱中,不必看他就知道是誰︰他一向視為姊姊的黎景鴦。他沒有反抗,反而像撒嬌的孩子般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吸進她身上的香味,失聲啜泣起來。
‘全部哭出來,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失去自己在乎的人,我們都知道。’她的聲音哽咽,一手輕拍他厚實的背,另一手輕撫他柔順的發尾。
夏煒宸真的哭了,懂事以來頭一次因悲傷而痛哭,活了二十九年,他首次嘗到失去白己在乎的人的滋味,潛意識里,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是以前那個開朗、樂天的夏煒宸了。另一雙女人的手也環抱住他,接著有更多的手臂搭上他們,陪著他一起哭泣。
這個令人傷痛的日子,是他最好的朋友們陪他度過的。
第一章
他沒來。
藺剴毓強自忍著內心的焦躁與不安,挺直背脊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她穿了一襲黑色針織晚禮服,長直的黑發技在身後,一對烏黑的美眸透過隱形眼鏡的幫助,迅速而仔細的掃視過鬧烘烘的大廳,當她發現找不到那個曾經、也是唯一深受她信賴的身影時,恐慌蔓延全身,血液也仿佛結成冰。
他怎麼能不來呢?在她父母發出邀請函的同時,她亦誠摯的寫了一張短箴給他,請他務必來參加她的二十五歲生日暨訂婚宴。他怎能漠視她那慌亂、求助的筆跡?
無助感焚燒著她的冷靜,她再次祈發軟的雙腿不會背叛她,讓她從鋪著紅色絨毯的旋轉梯上摔下來。她緊握著扶梯的手幾乎泛白,力道之大令她指關節疼痛,當她發現未婚夫站在底下仰望著她時,那燦爛但嗯心的微笑令她僵在樓梯上,久久不能動彈。
她無法說服自己嫁給那個叫江樹威的男人,他三十五歲,長相不難看,身材中等、頭頂微禿。听說他一直積極的尋找妻子人選——能生兒子、上得了大場面、背景優秀、安分守己的好女人上頂樣才能確保他在七十高齡父親心中的地位,藉以風光、傲人的接下一筆為數不小的遺產,這顯然是身為江家長子的職責,而他選擇了藺剴毓成為‘受害者’。
頸背上的汗毛也豎立起來了,剴毓希望它們夠尖、夠硬,能使她看起來像只刺蝟,讓這些愚蠢、自大的人類離她遠一點。
江樹威的眉毛已蹙在一起,似乎等得不耐煩,當剴毓冰冷的手終于放在他汗濕的手掌上時,他咧開了個虛偽的微笑,而後惱怒的發現她抿緊嘴唇、臉色蒼白得像鬼,仿佛他隨時會出手打她似的,那一身黑色禮服好像說明了她正在為她所剩不多的自由哀悼。
‘剴毓,’她的繼母夏翠嵐笑臉盈盈的走向她,剴毓迫不及待的縮回她的手,迎向自十歲起便待她如己出的繼母。‘你今天好漂亮,但應該披件衣服再下樓來,手好冰呢!’夏翠嵐握著剴毓的雙手,試圖給她勇氣、讓她放松。
‘我並不覺得冷。’剴毓的嘴角微微上揚,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知道自己很快就得在賓客間流連,滿屋子的人都是沖著她父母的面子來的,有一部分的人甚至讓她驕傲的父親像條哈巴狗似的,圍繞在他們身邊吐舌頭、搖尾巴。
‘樹威,我要帶剴毓去認識一些人,你先招呼自己吧!’夏翠嵐對江樹威禮貌的笑笑,不待他反應,便拉著剴毓鑽進入群里。
‘媽媽,我想上樓去。’剴毓有些抗拒的拉扯翠嵐的手,她們在大廳中央停下來。
‘剴毓,今晚你爸爸會宣布你和江樹威訂婚的消息,你不能溜上樓,否則你爸爸會很生氣的。’翠嵐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擔心,她的丈夫在不遠處招呼著他的貴客、金主,她不能讓他發現剴毓又在反抗他的安排,否則剴毓難逃藺敏添憤怒的拳頭。
‘我不要嫁給他或任何人,為什麼爸爸一定要這樣做?’剴毓的眼中充滿不平的淚水,翠嵐立刻掏出散發著玫瑰香味的絲質手帕,小心的拭去她掛在眼角的淚珠。
‘剴毓,別讓人看見你在哭,你爸爸知道的話不會放過你的!’
‘我從二十歲開始就照他的安排不斷相親了,為什麼我不能有選擇權?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啊!’剴毓哽咽的聲音讓翠嵐心疼,她嫁給藺敏添時,剴毓非常活潑、甜美,她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女孩,加上自己沒有孩子,于是全心全意的照顧五歲起便失去母親的剴毓,當她長大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時,翠嵐心中的驕傲仿佛自己是剴毓的生母一般。
但是在剴毓十七歲那年,一個青天霹靂的意外奪走了她的笑容及信心——她在放學途中遭歹徒強暴並懷孕。
剴毓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小孩,直到藺敏添強逼她唱下墮胎藥。剴毓失去了孩子,也因失血過多臥床一個禮拜,她身心嚴重受傷,盡避翠嵐小心冀翼的照顧,依然喚不回那個有著美麗笑顏的小女孩。她躲避陌生人,總是在睡夢中尖叫、發抖,藺敏添逐漸對女兒失去耐心,他對她吼叫,命令她不準再歇斯底里,只要她再犯,免不了一陣拳打腳踢,翠嵐無力阻止丈夫,只能在事後悉心為剴毓照料傷口,幾個月後,剴毓不再在半夜里喊出她的恐懼,她換了個方式,以沉默寡言、郁郁寡歡來逃避父親的拳腳和丑陋的回憶。
她的憔悴讓翠嵐得強迫她攝取足夠的營養,盡避她是身體健康、曲線玲瓏的漂亮女人,卻永遠無法排除心中面對陌生人的恐慌。她二十歲那年考上大學,雖不乏追求者,但自閉的剴毓沒上課就躲在家里,藺敏添擔心她交不到男朋友、找不到好老公,于是積極安排相親,希望她早日嫁出去,好卸下他心頭的重擔,但剴毓一次又一次讓相親失敗,藺敏添忍無可忍,終于在上個月剴毓和江樹威的相親後,私自替她答應了這樁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