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個女大夫來到後就一切全變了,不但煮她還用針戳她,打擾她的沉睡,最後竟還當她無知無覺,在她耳邊說出殘酷的事實--她心愛的前夫打算娶她最信任的燕妹,還打算除掉她和礙事的孩子。
不,她不允許。如果胡定宇有這麼沒良心的打算,她會殺了他,絕不心軟。
但體力尚未恢復,行走艱困不說,更遑論運氣揮鞭殺了負心漢,所以她得忍,忍到體力恢復,功力恢復些許,到時候就能營救孩子們月兌離火坑。
所以,兒子們,撐著一點。
月明星稀,又是一輪圓月嘲笑傷心人的夜。
大安國長公主李世燕舉杯邀明月,「天下多少痴心兒女為情把命葬送?」她苦笑啜酒。
身後是胡定宇漸漸靠近,憂心出聲︰「別老喝酒,傷身。」
她斟滿酒杯,「很快就不會了,以後我會很快樂。」
他皺緊眉頭,「妳該不會跟芝芯一樣吧?」
她輕笑,「堂堂一國公主會過勞死嗎?」
的確不大可能,「那妳是為什麼?」
她指了指對面的石桌,「少問問題,坐下,陪我喝悶酒。」
鮑主命令,他最好少違逆,所以遵從的坐下來,接下一杯酒喝,小心翼翼的開口︰「公主不回宮,不怕皇後和皇上擔心嗎?」
她冷哼一聲,「他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這長公主不在,他們還樂得輕松。」
「但宮里總有公主懷念的人事物吧?」他巴不得公主快快離開,別在這兒隨時想帶走他的愛妻。
她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宮里已經沒有什麼我可以懷念的了,我懷念的人事物在這江湖上,但我已經不想流連江湖,所以留在這里看著芯姊姊恢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愉快的事情?
他臉色很不好的喝悶酒,他可不認為等待芝芯的恢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不過時間也快到了。」她嘆了聲。
什麼時間?
「相信等我忘了一切,我會再度很享受當一個公主,到時我會很習慣皇宮里的生活。」她苦澀的飲酒一杯。
「忘?」他疑惑地看著她,「忘記什麼?忘記可以選擇的嗎?」
李世燕看他一眼,並沒有回答,只是為他再斟滿一杯酒,「不要問,我的故事不關你的事,喝。」
他是喝了,可是心里卻忍不住嘀咕--不關他的事,又為何要透露一點她的故事吊他胃口呢?討厭的家伙。
但今夜花好月圓,遠遠望去,他們之間彷佛是情人間談心說情的景象。
樹叢後,李芝芯的心緊緊一揪,黯然轉身踏著蹣珊的腳步離開。如果燕妹有意,他也有情,她或許該成全,至少他得到他想要的,他會幸福。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他們母子就像以前一樣相依為命吧!縱是貧苦也甘之如飴。而他與公主就在皇宮里過著恩愛生活,從此他們六人各奔天涯,再不相關。很好,就這麼做吧!
可為什麼她就是那麼不爭氣的淚流不止,流進她舀喝的雞湯里,滴進她吃的鹿膠肉排里……
心漲滿的痛隨著體力的恢復漸漸平復,罷了罷了,是她眼光不好、遇人不淑,如果此生命該多舛,也只能認了。她以後所能做的就是為自己、為兒子們而活。
至于他,就忘了吧,不要在乎他。
再一次踏出藥桶,她拿起擱在旁邊的棉巾拭干了全身,打開衣櫃取出一襲白衣穿上--這是她嫁他時,爹娘叫人為她剪裁的嫁妝之一。離異後,就一直擱在這里,沒有想到此生還有重新穿上它的機會。
推開她的房門,入眼的是她最討厭的紅,似乎是在炫耀似的到處張燈結彩。
她在夜里偷偷听到了下人們討論--公主要和老爺成親了。
而眼前的這一片紅,就像是在宣示著他和公主的喜氣。
大婚之日就在明天,明天燕妹就會穿上大紅的喜衣。所以今晚,她穿上最白的喪服,悼念她此生唯一的愛情終于滅亡,從此天涯海角永不再見。
涼風輕拂,她的心冷了,未來的方向已經確定,再也不會猶豫。
她推開孩子們的房門,打算叫醒孩子們帶著他們離開。但為什麼他們不在?他們該待在床上不是嗎?
不安悄悄的涌上,她關上房門,悄然無聲的行走在胡府里,在一間間房間中尋找……不對勁,怎麼所有的房間都無人歇息?不只僕人房,還有仰叔的房間。
停步下來,她略作休息,大病初愈,容不得她做太久、太過激烈的活動。
但身體休息,腦子可沒閑著,思前想後,有太多疑點產生。
首先,燕妹對胡定宇深惡痛絕,怎麼可能下嫁于他?除非他用高明的騙術騙她。
第二,他對女人一向不在意,而且愚蠢至極,哪有什麼法子擄獲燕妹芳心?除非那個女大夫幫忙。
第三,那女大夫若是要害她,又何須每日替她更換藥材添火熬煮她?又為何每次她到廚房偷食,都有精致的藥膳微熱?
她跨過門坎,踏進曙光微熹的大廳。
「恭喜康復。」
漫天彩紙從天而降,緩緩飄落于李芝芯的身軀,她很平靜的掃視眾人,看到身穿大紅喜衣的他,瞧見身著深藍宮裳的燕妹,也望見了粲笑的三個兒子。再看看賓客滿門,喜氣洋洋的廳堂……很快的證實了她的猜測。
懊死,竟然串謀蒙騙她,害她傷心這麼久,更害她無法安心死去。
啊……真是統統該死!
「芝芯,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胡定宇沖上前,手上捧著鳳冠霞帔,「快穿上這個,重新嫁給我。」
有沒有搞錯,他連求婚都沒有,就想她歡歡喜喜的下嫁?作夢!
伸手揮落鳳冠霞帔,她陰沉的瞪著他,用力強調︰「我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他滿是懷疑,「難道妳不愛我?」
「愛。」本來就不怕他知道的事實,「但我是烈女,烈女不二嫁。」
「都是同一個丈夫,有什麼關系?」他抓住她的手腕,眼露懇求。
她沒掙扎,只是冷眼相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可不可以講得更清楚一點?」他實在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世燕代她開口︰「芯姊姊的意思是,你娶她第一次,因為太沒眼光休了她一次;這一次,她如果笨得嫁你,你一定又會發作休她第二次,再娶第三次,再休第三次……」
「我不會。」他咆哮止住鮑主無止境的解釋,然後對她柔聲發誓,「我絕對不會休妳第二次。」
「當然不會。」她微笑。
他以為她答應再嫁,高興的要低身拾起鳳冠霞帔。
「因為我不會再嫁。」不嫁就沒那機會被休。
「芯姊姊,說得好。」李世燕拍手贊道。她最愛看笨男人後悔莫及,一副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蠢樣。
李芝芯向她瞄去,「燕妹,沒想到妳們會同流合污。」
李世燕聳肩,「我只是想逼妳醒來,至于之後妳想怎麼做,我很樂意配合。」
「我沒去過京城,想去看看。」她朝公主走去,卻在半途被胡定宇拉住。
「那我怎麼辦?」
她揚眉,「你可以再找另外一組十二金釵娶,這次建議你改用一號、二號、三號……」微一使力,她甩開他的箝制。
他不死心的追上去,再次拉住她,「妳不能走,如果妳走了,我……我這布置好的喜堂怎麼辦?」
「仰叔?」
「在這里。」仰叔高興應聲。
「把這些布置拆了,恢復平常樣子。」她命令。
「不準,這里的主人是我。」他高聲宣示他的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