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討厭她?」白升很是失望,「為什麼?她是個好姑娘,雖然不好看,但能干精明又貼心……」
「她是大哥的女人。」白季悠很不甘願的插嘴。
「而且又知道進退,才藝雙全不說,節儉又勤勞、敬老又尊賢,只做干女兒多可惜……」
「她是大哥的女人!」他不耐地大吼。
白升終于停止勸說,睜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的問︰「你說什麼?」
「她老早是你的媳婦了。」他把孩子塞進白升的懷里,「小健是你的長孫,是大哥的兒子。」其它的不用解釋了吧?
「所以不會有婚禮,就算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娶嫂子。」這是原則問題,他不會跟大哥搶女人,而且她又不喜歡自己。
第六章
「他真的這麼說?」黑琦琳接過小健,不敢置信的看向干爹白升,再求證一次。
「是啊!季悠很堅決的宣布絕對不娶嫂子,阿琳,妳跟爹說,妳真的被我那個不肖子害了嗎?」
她苦澀地笑了笑,一雙手輕柔的揉著小健的頭,腦子里思緒百轉。
她是不想嫁給白季悠,也正愁找不到理由不嫁他,更煩惱他何以轉變態度對她產生好感。
這一輩子,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
看著姊姊為白伯豪神魂顛倒,臉上整日充滿甜蜜的笑容,那時候她是羨慕的,還祈盼能早日遇上老天為她挑選的男人;但爹娘嘲笑她沒有自知之明,那麼粗魯又沒有女人家的樣子,能勉強嫁出去就已經算好的,還想挑。
後來變故驟生,爹娘因意外而去,剩下的家產又被白伯豪騙取。
她看見姊姊臉上的甜蜜轉變成痛苦的絕望,那些原本美麗快樂的回憶都變成嘲諷姊姊愚蠢的證據。
姊姊泣血寫下--愛狂,恨極︰愛深,怨永不平。
所以她發誓絕對不會變成第二個姊姊。
她決定這一生靠自己活,絕對不會讓個男人掌控自己的喜怒哀樂,失去理智。
但剛剛她卻為了白季悠短暫的吻而失去思考的能力,竟然不知所措了須臾。太危險,他對她而言是個危險人物。
如果讓白季悠誤會她是他大嫂,就能讓他遠離自己,不擾亂她的心湖,那麼撒點小謊又有何妨?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包何況,她這也不算撒謊,她的確是白伯豪的被害者,只不過是間接受害,姊姊才是那個直接受害者。
「可憐的孩子,妳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們呢?」白升搖頭嘆息,「這樣妳就可以少受點苦了。」
那時候的她不以為白家有那樣的雅量接受兩個窮途潦倒的女人信口認親。
黑琦琳只是苦笑,沒吐露真正的心思。
「沒關系,以後爹會好好的彌補你們,那個不肖子虧欠妳的,爹賠償妳。」
她突然思念起自己的親爹,爹老怨她一個女孩子家愛到處亂跑,不愛琴棋書畫,竟愛算帳、騎馬、玩鋤頭,老了沒人照顧他可不負責。
愛情不可靠,親情難道就值得依賴?
黑琦琳把感激表現在臉上,將警惕暗埋心底。「謝謝,我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小健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然後她就可以離開,找個地方獨力自主的安度余生。
「妳放心,我一定會用最好的藥、找最厲害的大夫來醫治小健,畢竟他是白家重要的長孫。」
這樣就夠了,她身為阿姨的義務也應該算了結了,接下來她該打算自己往後的日子。
「以後妳就留在山莊里,我會宣布妳是白家的大少女乃女乃。」白升如此決定。
「千萬不可!」
她會在莊里工作來養活自己,不需要什麼身分地位。
白升抬手阻止她的話,「就這麼決定了,以後妳就留在莊里好好享福。」再加上幾日下來,他發覺琦琳算帳的功夫真是一流,再怎麼樣也得讓她留下來。
「我想要工作。」黑琦琳急著說,她可不要當個閑人。
白升的嘴咧得好大。四個兒子當中沒一個能為他分憂解勞,如今卻從天掉下一個能干的媳婦,外加可愛的孫子,呵,他出運啦!菩薩果然有保佑。
「可是我不想妳太累……」他還是要稍微矜持一下。
「請讓我工作,我忙慣了,不做些事情,我會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家,那我待在這里還有什麼意義。」
黑琦琳誠懇的請求,期望能在工作上多學些什麼,以後離開才不會只是個種菜賣菜的村姑而已。
「妳真是個好媳婦。」白升好感動,當下做了決定,「從今以後,妳就是莊里的當家,妳想怎麼管就怎麼管,誰敢說話盡量下手罰。」
她大吃一驚,這白老爺就這麼信任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人,這樣好嗎?
他是不是做錯決定了?
鏘的一聲手上酒瓶落地,白季悠訝然地張口看著眼前景象……
他是不是在作夢?
不然,他特意栽種的紫荊怎麼變成茄子幼苗,他養在湖里的綠蓴怎麼長高成了荷花,還有他井然有序、五顏六色的海棠怎麼變成綠油油一片……他走近蹲下來仔細辨認,這好像是青江菜,而這應該是油花菜,那個絕對是芥菜。
呵,他是不是走錯門,來到別人家了?
可眼前的建築物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啊!
「四少爺,你回來啦!」一個僕人路過他身旁,很自然的跟這位習慣不告而別、離家出走的四少爺打招呼。
白季悠的身軀晃了晃,頓悟他果然回到家了。
天哪!他不過出去散心半個月而已,怎麼他美麗的園子就全都變了模樣,成了菜園?
嗚……
其實不用問,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的杰作。
黑琦琳!
啊!
他想找她罵一頓,讓她明白花比菜高貴,種菜不如種花美。
可他又不想見她,每次見著她,他就不能自持的失去風雅;但又想見她,她調皮的姿態和憨傻的笑都令人發噱。
唉!到底要不要見?還是干脆眼不見為淨,再離家出走些日子,或許……或許就能忘。
「各位老爺、先生們,往這邊走。」
不遠處,總管福伯帶著一堆人來賞花……不,現在已經變成菜園了,啊,好丟臉,他急忙躲在鳳凰樹後。
若讓人知道園藝大匠寄幽的花園是長這模樣,以後他還能有什麼作為?
「大家跟我來,就在前頭了。」
咦?那不是流水院的方向,福伯帶他們上那兒去做什麼?
白季悠拿起地上的泥涂了涂臉,再把頭發弄得凌亂些,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他進到流水院,竟發現里頭已經有好些人,個個圍著大小魚坑以及水缸,听著二哥神情愉悅的解說著。
「這是血雀,全身通紅,小巧玲瓏,可是我花了三年時間,用十五種魚兒配種而成︰這缸魚兒叫綠鈴兒……」
自從二哥進京競爭武狀元,目睹一見鐘情的長公主嫁給丁一秀後,就再也沒露出這麼得意快活的表情。原本以為他會一輩子沉溺于魚群里喪志一生,但二哥現在似乎活出了另一種生命。
身為弟弟,白季悠很為二哥高興。
「各位,大師的院落在那邊,請跟好,不要走散了。」
他回頭望見府里的下人也帶了一堆人從流水院前經過,他們要去哪兒呢?他好奇的跟過去,竟見一堆人在靜心院前席地而坐,听著三哥講道。
「汝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有所說法,莫作是念。也就是佛說,你千萬不要有這麼一個觀念……」
他吃驚地睜大雙眼,那個老是愁眉苦臉、一心一意想早登極樂世界的三哥竟然面帶微笑,心平氣和的為人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