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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塵香(上) 第9頁

作者︰潔塵

沐靜塵笑道︰「今生尚長,何談來世?今生既然天定你我命格不凡,便順從天意吧。只要情長,何必定要朝夕相處,形影相隨呢?香兒,你是皇家公主,難道這點難關還看不破嗎?」

「我不是什麼皇家公主,我只不過是個,自私的妻子而已。」香儀輕闔雙眼,不經意間,有淚滾落。

是悲是怨?是愁是憂?

做公主遠不如做個平凡的妻子一般簡單。為了這個國家他們幾乎要獻出彼此的幸福,一再承受焚心相思之苦。

為何?為何竟會是他們?為何上天要他們以苦煉情?難道是前世注定,還是來生之求?

沒由來的突然渾身顫栗,偎在他溫暖的懷中,竟一陣陣心寒。

…………

交代國事,集結軍隊只用時兩天。衛青老將軍依然是以左將軍之名率五萬大軍奔赴肅州之東,沐靜塵因位居丞相,不好封將,只稱代「右將軍」之職,同樣率軍五萬,往肅州之西,意圖東西夾擊,以解肅州之圍。

沐相親自率軍出征的消息一時驚動滿城百姓。

待到出征之日,大軍整齊威武,旌旗招展,愷甲生輝。部隊自軍營而出時,不由得人人驚詫︰那沿途如潮水般的人流幾乎是滿城百姓都已傾城而出,大都手捧酒杯為眾將士壯行,此情此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

不時有百姓跪倒在沐靜塵馬前,高舉酒杯呼道︰「望丞相早日凱旋!」沐靜塵只有請他們站起,淺酌杯中之酒,以了其心意。如此反復十余次,沐靜塵身邊有位副將感慨道︰「沐相深得人心,才會有百姓如此愛戴。」

沐靜塵卻微一搖頭,輕聲道︰「心意雖好,但聲勢太過了,我如何能當?」

那副將听了並不明白,以沐相之位,這等送行的陣仗又有何不可呢?

城外十里,有一望歸亭。武帝已率皇後及朝中諸為重臣守候在那里。

沐靜塵到得近前,下馬參拜道︰「臣等為國出征皆是本份,不敢有勞陛下殷殷相送。」

武帝嘆道︰「城中百姓尚知沐卿高節,難道朕還不如他們嗎?若不是去病這回突然發病,原無需你去,朝中諸事繁雜,著實離不開你。只可惜……唉——!」他一聲長嘆,忽然揚起黑眉,大笑道︰「今日為卿送行,原本應該慷慨激昂,豪情滿月復,怎麼竟如此兒女情長了?閑話少敘,朕只有一句心中話要講︰早去早歸,多加珍重。」說罷,遞上一杯水酒。

沐靜塵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回道︰「請陛下寬心,衛老將軍能征善戰,臣雖不才,也決不會輸于匈奴人之手。此一去快則兩月,多則三月,必定班師回朝!」

「好!朕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武帝壯懷激烈,仰天大笑,也不顧君臣之禮,緊緊抓住沐靜塵的手,一再說道︰「多多保重!」

衛皇後此刻也與衛老將軍話別完,走到他們跟前,不由得問了一句︰「怎麼這幾天看不到香儀?剛剛我派人到府上去接,也回說不在?」

沐靜塵的唇角隱隱有絲苦笑,淡淡掩飾而過︰「她最近身體不好,未曾進宮走動。今天清晨在府中便看不見她,大概是……散心去了吧。」

皇帝夫婦皆心知肚明,武帝道︰「讓你們少年夫妻如此分隔確實有悖常情,恐怕香儀又要怪我了。」

「陛下,」沐靜塵正色道︰「家事國事未必人人都能護得周全,事到緊要之時,必選其一。雖然難免情傷,但凡事終要以國為首,香儀還年輕,終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與天子辭行後,浩浩兵馬開拔挺進。

坐于高頭大馬之上,眺望四周,群山層巒疊嶂,原野茫茫,即使是沐靜塵也不自禁從心底升起一股悲涼。看看身後那眾多尚還稚女敕的兵卒的臉龐,數月後有多少還可保有著這份英氣,返回故鄉?何樣輝煌的勝利背後,都是以無數的白骨作為累計的功績。于是再次想起年初時毅然出訪大月氏的張騫,半年多來音信渺茫,生死未卜。他曾是何等熱烈的期盼過自己的出訪能夠拖延住兩國交兵的戰鼓,然而,他的希望終是落空了。

思緒不斷,感慨萬千。

似夢似幻?忽然從遠方飄來一陣琴聲!然後便又听到眾多士兵的驚呼︰「丞相!有人在山上撫琴!」

他驚而顰眉去看,在前方的一座小山上,正有一紅衣女子坐撫瑤琴。那如烈火一般的紅色,幾乎燙傷人心,是香儀!

盡避相距遙遠,他依然可以想象得出香儀那悲哀的面容上有著怎樣決絕的神情。香儀終還是諒解他為國的苦心了,所以才會以琴聲相送。

兩人遙遙相望,有無限話語想說又無法說。漸漸地近了,近了,沐靜塵幾乎可以看到香儀眼中那點點瑩瑩的淚光折射出無數的光芒,紅色的衣衫將她的蒼白的臉色映襯得更加悲戚,但她依舊堅強!

琴聲微頓,而後又起,戚戚然令人心碎,緊接著有歌聲婉轉飄出︰「君兮吾兮,與子傍兮。永不分兮,何懼風雨?君性如菊,吾性若梅。與爾同燦,與爾同輝。誓不棄兮,誓難遠離。縱然海枯,難改我心。山雷亦響,風雲亦動。心如磐石,情若長江。妾若藤蘿,纏綿松下。水火難耐,唯為情生。若有終日,生死兩別。藤枯蘿敗,化香不去。」

山下的眾多兵士,年幼的听了立時落下淚來,年長的听了也不禁神色動容。

沐靜塵只靜靜地望著那抹艷麗的紅色。

拌已言志,歌已抒情,她會留在這里等他回來,無論年月,無論生死,無論滄桑巨變,山河逆轉,她都會在這里等他。

輕輕挑起唇角,他雅然一笑,那眸中的深情凝望便是他所給與的回答。

琴停歌罷,不知是上天感動,心有靈犀,還是何故,原本明媚的青天忽然被一陣陰雲遮蔽,而後是細雨蒙蒙,自天而落。

大軍還在前行,沐靜塵並未讓馬頭停下,回首遙望,山頂上的紅衣人兒仍懷抱琴身,殷殷顧盼。那凌御風雨之中的身影,便如一顆心頭上的紅痣,悄然埋進他的心底,再難抹去。

…………

肅州城西十里外。漢軍大營。

此時已是沐靜塵率軍到達肅州的第二天。

「可知匈奴首將是誰?」沐靜塵立于上方,低頭審視著肅州地圖,聲音直問條案前的肅州守將。

大概是從未與這樣級別的重臣見過面,那名軍士甚為緊張,伏于地上,甚至不敢抬頭,「據探子回報,似乎是大將蒙巴爾圖。」

「蒙巴爾圖?」沐靜塵抬起一雙黑眸,「他只不過是一兩個散落小族的族長而已,如何敢興兵二十萬攻打大漢?在他身後必定有人!再去給我查!」聲音雖然不高,卻甚有威懾,那名將士連聲應著退出了大帳。

沐靜塵又問身邊人︰「衛老將軍那邊如何?」

有人回道︰「衛老將軍已經做好準備,今晚會一起行動!」

「嗯。」淡淡一應,藏在俊逸的眉峰之下的,是一個足令敵軍膽破的決斷。

與敵作戰,沐靜塵或許不是最狠絕的,但一定是最有效率的。他不會浪費任何的時機,也絕不會輕易涉險,若是他決定了的事,後面必然會有一個驚天動地的結論。

…………

匈奴大軍圍困肅州近一個月仍未能攻下,而漢軍兩路救兵又已開到城外,三點聯合互成犄角之勢對他們不甚有利。

夜間,忽听守夜兵士驚呼連連,許多人被從營中驚醒,駭然發現營外燈火通明,有無數火箭自營外射入,目標多集中糧屯兵庫。營中人欲待救火,怎奈四處無水,最近水源所在地距離肅州也有五里之遙,一來一往間大營早已付之一炬。出城迎敵者,皆被火箭射回,唯有步步倒退,直至火箭不能射到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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