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神經質地清理了一下喉嚨。
「請原諒,」莎拉說,轉背對著他和其它人。「我得把剩下的這些蕃茄收回去,免得太陽曬壞了。」她腳步僵硬笨拙地走到手推車跟前,抓住放在手推車上的籃子提梁兒,卻又久久沒有移步。
還有什麼用呢?地窖的一個架子上還藏有一些去年的蕃茄沒吃完,何苦去收藏這一些?此外,現在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別人吃這些蕃茄了。
她想咽咽口水,但喉嚨疼得厲害。為了孩子們,不管怎樣她得打起精神來,不能讓孩子們看見他們的離去給她造成什麼樣的痛苦。也許,他們還根本沒意識到他們要離開這里。
她下意識地放開籃子,木然地抓住手推車的把手,將手推車朝後院門口推去。她要拿這些蕃茄來喂雞,至少它們不會棄她而去。
在門口地停了下來。什麼時候她變得如此自私小氣了呢?這可是她的個性里從未有過的新東西,對此她很不喜歡。那些孩子需要他們的父親,需要一個永久的家,需要一個他們熟悉、永遠屬于他們所有的人,而不用擔心害怕,顛沛流離,從一個陌生人家里流浪到另一個陌生人家里。
他是他們的父親,顯然,他十分愛他們。他離開四年之久,那肯定是不得已的事。現在,他肯定再也不會離開他們了--是他們的唯一親人。
摩根無法將目光從美麗的小女兒身上移開,她是他的骨肉,過去還從來未見過呢。他真想拉地進懷里,抱住她,吻撫她。但她顯出一副有點動作不對勁便跑的神態,顯然,她還是不太相信這位父親。
安吉依偎在韋斯身邊,站在摩根面前,她那又大又圓的眼楮,顯出猶猶豫豫和責備的神色︰「韋西說,我們的爸爸來了,就把我們接走。你要把我們接走嗎?」
摩根蹲在她的面前,笑眯眯的︰「你高興嗎?安吉?」
「不!」她叫喊道,雙手摟住韋斯的腿
摩根晃動了一子,仿佛被人重重摑了一下耳光似的。除了風聲以外,一切聲響嘎然而止。他能期待些什麼呢?對她來說,他完全是個陌生人。他一個個看著孩子們的臉︰雙胞胎顯得神情迷惘,杰夫眼看就要哭出聲來。摩根根本捉模不透韋斯的表情,這使他煩惱傷心。
「你,你……」韋斯停下來清了清喉嚨。「你回來再不離開了吧,爸爸?」
摩根審視大兒子的臉神,思忖大兒子茫然的神情里面藏有什麼想法。「對,再不離開了,」他輕聲柔氣地回答說。「我永遠回來了。我離開了情報局。除非我們大伙一塊去,我再也不外出旅行了。」
韋斯神色輕松下來,笑了。
「莎拉也去吧?」杰夫問道,語氣怯怯。
「莎拉?」摩根心里一片茫然。莎拉是什麼人?
韋斯的問話給他解了圍︰「她去哪兒了?」
安吉轉身,用手指了指摩根起初以為是韋斯的女朋友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擲出的蕃茄打中了他,弄得他上都是汁水,直到那時他才看清了她的眼楮。也只是那時,他才弄明白,她原來不是個姑娘,而是婦人,一個眼楮天藍、性情活潑而又迷人的女人。
像一塊磚頭砸中了他的心窩。莎拉。莎拉?柯林斯!那就是他的孩子們的養母?那樣一位打蕃茄仗的頑皮性感的女人?
他尚未回過神來,韋斯飛快地朝那個女人跑去,她正將一輛手推車推出後院的大門。
「莎拉!等等!」韋斯叫喊道。
莎拉把手推車停在門外邊,急忙將臉上的淚水擦掉,把狗趕進後院,轉身等韋斯。
「你把這些蕃茄送到哪兒去?」
她轉身,提起車把手︰「送去喂雞。」
「為什麼?我想,我們不是要把這些蕃茄用罐裝藏起來嗎?」
她僅是聳聳肩頭,繼續推她的車︰「去年還余有許多,以後會有更多的蕃茄用罐子收藏起來的。」
韋斯趕上她,想要看清她的眼神︰「怎麼啦,莎拉?」
她無法回答。她的喉嚨堵得慌,說不出話。
「是爸爸來這里的緣故,不是嗎。」他在陳述而不是發問。
「別說蠢話,」她否認說。「這一直是你們向往的事--希望你們的爸爸回家來。我真為你們高興。」
她心里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她為韋斯高興,為所有五個孩子高興。然而,噢,上帝,她以前不懂得高興也會這麼傷人心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到眼下該做的事上︰「你們孩子們干嗎不帶你們的爸爸和湯姆進屋去,請他們喝些涼茶呢?男孩子去沖個澡把蕃茄汁洗掉。我轉回來後,女孩子和我也去洗澡。」
韋斯點點頭轉身走開。出于習慣,莎拉補上一句︰「別全用熱水洗。」
另外一件事是用不著她去操心的--全用熱水洗的人。
她要操心的事多起來了︰
一個小些的菜園。
鞭藏的活兒少了,
我需要的熱水。
她將蕃茄倒在雞舍里,接著往後一跳,退出雞舍。雞們高興得咯咯歡叫,扇動翅膀,爭先恐後地啄食美餐。
她回到屋子,從廚房悄悄進屋,以免踫上任何人。男孩子已經從樓上的浴室沖完澡出來了,女孩子正在樓下的主浴室等她。
安吉和康妮默不作聲,神情抑郁。莎拉知道應該跟她倆談一談,使她倆開口說話,但她辦不到。此刻,她倒感激她倆沒有提出什麼問題來。
才洗了幾分鐘,兩個女孩就沖完了澡,穿上衣服走了,好讓莎拉進浴室洗澡。她穿上一條整潔的牛仔褲--毫無引人注目之意。她順手從一堆洗好的衣服上面抓起一件T恤衫,跟著又把它拋到了一邊--此刻穿這件T恤衫很不合適。去年秋天,她用掃帚無意中踫著了韋斯的後腦勺後,他給她買了這件T恤衫。T恤衫真合身,淡黃色的顏色也與她的膚色般配。但她認為,摩根?福思特對T恤衫上印著的黑體字會不高興的︰「我揍了我的孩子一頓。」
她穿上一件素藍的襯衫,梳理好頭發,對著鏡子端詳。一絲苦笑扭歪了她的嘴角。有誰會認為,三十二歲的人了,還有什麼必要去追趕最新發型呢。金黃的長發披肩,燙成小小的頭發卷兒流行起來--至少在十多歲的女孩子中流行起來。去年聖誕節,有多少父母被迫購買那些電卷發器,好使得他們的女兒趕上最新的發型?
淡淡化點妝能遮住鼻子上的那些雀斑,染睫毛膏會使睫毛變得濃密起來。她躲在浴室里,時間夠久的了,但沒關系。現在該出去自食其苦果了。
她走進廳里面,摩根?福思特與湯姆兩人都站著。她注意到福思特先生身上的西紅柿汁擦掉了,但衣服上還留有一些痕跡。湯姆有點緊張地清理了一下喉嚨,?一作介紹。
「我……我已經听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她應酬說,強迫自己首先伸出手去。摩根緊緊握住她的手,熱情而又大方。他那結有老繭的手掌和五個指頭,放射出令人激動的電波,蕩人心懷的電波沿著她的手臂向上傳到心靈深處。她張大眼楮,對著他的眼楮注視了一會兒,然後將目光移到他處。
他感覺到了她那深棕色的眼楮里閃爍著激動--明智--克制的光波。
她將手抽月兌出來,極力使急驟的怦怦心跳減緩下來、當她意識到五雙眼楮--不,六雙--包括湯姆在內,雙雙眼楮都在充滿渴望地望著她,兩朵紅雲飛上她的臉頰。
「好啦,」湯姆的話語打破了廳里的沉寂。「我該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