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艾蓮向店員投以抱歉的微笑,「看到了才知道。」
店員不死心,把每項產品都指給她看。她直搖頭,猛嘆息。
「我太太是很挑剔的人。」約拿對垂頭喪氣的店員說。
走出店門前,約拿對艾蓮說︰「那兩塊真的很好。」
艾蓮和店員循著他的目光望向彩色玻璃窗。
「物美,但價不廉哪。」艾蓮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些窗片今天打折,」店員趕快接口道,「我去問問我們老板。」
五分鐘後,他們載著彩色玻璃窗,返回市區。
「真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殺價!」艾蓮喜不自勝。「你要求他附贈香水瓶時,我以為他會拒絕,結果他真的答應了!」
約拿聳肩。「他想掙業績嘛。」他執起她的手,十指交握。「而且你我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可憐的家伙能不點頭嗎?」
面對他眼神中毫無保留的愛意,艾蓮為她替約拿制造的難堪處境,深感懊悔。
她深吸口氣。「約拿,我今晚就回去告訴他。」
他將她的手按在唇邊。「然後你就馬上回到我身邊?」
這麼做就對了,艾蓮告訴自己,也該說了,早就該說了。「是的。」
那天下午,艾蓮回公司,約拿去選焙隔天要用的磁磚,屋里只剩米契一人。米契四處困晃,瀏覽壁紙樣本,模弄布料樣本,研究約拿的設計藍圖。雖是外行人,米契卻看得出整修工程相當浩大。
「全部打掉,再蓋一棟新的,不就得了?」他不解地自言自語,因為藍圖上的成本價令人觸目心驚。
照這樣看來,不僅她自稱的高薪不夠付,連信托基金的老本也會被吃掉大半。對米契而言,花大錢整修房子,無非是一種浪費,房子之于他,就如衣架。
以前的艾蓮不也這樣認為嗎?不,不是現在的艾蓮。自從回家以後,他和艾蓮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荒謬的疏離感。那個不顧一切追隨他到貝魯特的小女人,在他遭人綁架之後,翅膀開始長硬了,竟敢獨自撐起這棟老舊的破房子,還將它視為避風港哩!
沒關系,他安慰自己,他只需為他的美麗新娘灌注一點活力就行。提醒她,外面的世界更為寬廣、刺激而美好。他拿起電話,為他能夠重新掌控一切,沾沾自喜。
15分鐘後,所有計劃一律搞定。米契得意地匆匆上樓換新衣。艾蓮快回來了,他得快準備準備才行。
第十章
時間仿佛倒流到五六年前。
艾蓮下班一回到家,就發現米契不一樣了,他穿著藍西裝、白絲襯衫,打著栗色領帶,帥如往昔,壓根兒看不出他是被長期囚禁過的人。他站得筆直高挺,十足的明星記者架勢。那雙發亮的藍眼又恢復往日的神采,醉人的微笑再現。
「你也該回來了,我正打算派只獵犬去找你呢。」他為她掛起外套。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
「麻煩事?」
「不,我還能應付。」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你不是該上床睡覺了嗎?」
「這倒是個好主意。」
艾蓮臉紅。「我是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好得很哪。」除了輕微頭疼,這幾天他復原得很快。
艾蓮接過他遞來的郁金香形狀酒杯,吸一口金色酒液。借酒壯膽,接下來幾個鐘頭也許比較好過。
「這酒真不錯。」滑軟又有勁的香檳在她喉嚨後方發酵。她深知米契出手大方的個性,不知他這回花了多少錢買這瓶上等葡萄酒。
「只有最好的酒才配得上我的妻子。」米契一臉幸福地說道。就在艾蓮以為他要吻她時,他把手放在她背脊上,領她上樓。「請跟我上來,親愛的,我已經替你放好了洗澡水。」他模仿英國腔調說道。
婚後不久,她就發現米契有模仿的天才,因此,他在同僚間相當受歡迎。貝魯特的老船長飯店,是他常模仿各國政要,取悅媒體同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次她因受冷落而嘀咕,老在心里怪他讓別人剝奪他們夫妻相處的時間。
不過老實講,他確實有一套,模仿鐵娘子更是一絕。有一回這位英國首相還寫信邀他夫倫敦與她共進晚餐呢!
「我記得雷丹曾說過一句話,我很贊同,他說你應該去演戲。」艾蓮近乎自言自語。
米契停下腳步,俯視她。「我有啊,親愛的,」他模仿英國演員奧立佛說話,「電視新聞就是全世界最大的舞台。」奧立佛又變成嗓著沙啞的柯朗凱︰「就是這麼回事。」(編按︰柯朗凱為美國最著名的電視主播,現已退休。)
新聞之于他,就像毒瘤,欲罷不能。艾蓮心想,她以前實在太天真了,屈居于新聞之後,當米契的「二老婆」,她也能過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米契打開浴室門,變出他下一個「戲碼」。浴室內點著12支芳香白蠟燭,古銅浴白注滿泡沫水,浴白旁擱著一瓶打開的香檳,騰騰熱氣中,彌漫著紅玫瑰花香。
艾蓮傻眼地望著可與小說情節相媲美的景象,心想︰米契就是米契。他總愛擺氣派,五年前在貝魯特,他千方百計為她弄來一束郁金香,就是一例。
「你一點也沒變。」
「你希望我變嗎?」他問。她那既歡喜又悲傷的眼神令他不解。
艾蓮默思良久。要是米契能改變呢?要是他能少花點心思在華而不實的作法上,多培養一點體貼的心呢?要是他願意放棄駐外記者的冒險生涯,安于一個充滿小孩笑聲和小孩帶回家的野狗野貓的小家庭呢?
要是他變得更像……更像約拿呢?她自問。但她知道,要改變這個曾給她快樂、沮喪和恐懼生活的男人,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
「我不希望你改變,米契。」她老實說。
他點點頭,顯然對她的回答相當滿意,先前的疑慮全拋到九霄雲外。艾蓮怎可能有其它男人?他和她的姻緣是前生注定的,打從他自黎巴女敕回來參加父親葬禮,看到她端莊地站在母親的廚房里,他就有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
他伸手撫模她的臉頰,她後退一步。一定是他把氣氛營造得太誘人了,反而令她不自在,米契暗忖。沒關系,慢慢來,他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我很想跟你一起洗泡沫浴,可是我有幾個電話要回。最近我似乎成了搶手貨,每個人都要找我。我打算出書,你覺得如何?」
艾蓮很高興他會先征求她的意見︰「很好啊。」
米契咧開嘴︰「我的經紀人早上打電話來,我也這麼告訴他。」
艾蓮的笑容頓時僵住。已成為定局的事,干嘛還問她?
米契見她失望的表情,頗感納悶。他又做錯什麼了?「你何不去洗個澡?」他說。希望今晚過後,他們之間的緊張氣氛能一掃而空,和以前一樣成為彼此的親密愛人。「晚餐的訂位八點才開始。」
「晚餐訂位?」
「我回來後就一直生病,沒能幫忙反而替你添麻煩,所以我就想到以吃館子的方式補償你,替你省去下廚的麻煩。」
「可是——」算了,艾蓮心想,再辯也辯不過他。這樣也好,在外面比較好談事情。「去哪里?」
他低頭迅速吻一下她的唇︰「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她永遠是這麼甜美,這麼性感。她的撩人曲線……再想下去,他恐怕會克制不住立刻佔有她的沖動。
他摘朵玫瑰,插到她發間。「盡情享受你的泡沫浴吧。」他的聲音因而嘎啞,人像趕什麼似的一溜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