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
「然後即使是從前輕視著她的人,也會開始漸漸地改變看法,有很多比你強的人也會認真地愛慕上她。人類,其實就是這樣的東西。」
「我說過你不要再說啊!」他揪起景嵐的衣領,目光有著復雜的痛楚。
景嵐毫不避懼地迎視他,「其實林寒你什麼都不是。」
雙手收緊,又再放松。
「你只不過是一個頭腦勉強不錯算得上勤勞的小律師。」並沒有嘲笑之意的眼楮出奇的平靜,「我會讓你罵我,並且心甘情願幫你辦事,都只不過是因為我很喜歡你。包括你現在能站在我面前,能擁有出入有我在的地方的資格,也包括給予你見到我,隨時都能找到我的權力,這些事,全都是因為我把你當成是朋友。我這麼做,和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擁有什麼,都完全沒有關系。僅僅是因為我喜歡你,你就擁有這樣的資格,就像她———」他指向還站在門內,對他們的爭執恍若未聞的女孩,「她之所以把你擺在一個高不可攀可以隨便傷害她的位置,也只不過是因為她愛著你。沒有了愛,你就什麼都不是。」
第21章(2)
林寒目光震蕩,「沒有了愛?」
「本來,不管她多麼的笨,多麼的沒用,有過多少不堪,只要你喜歡她,你本來,也應該給予她平等地愛著你的資格。」景嵐柔軟地問,「你做到了嗎?」
他難堪地別開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自以為是的溫柔,其實很傷人。」景嵐轉頭側身,讓開了擋住門的位置,「我把她接出來,給了她很好的照顧,也請了最好的醫生。但是身體其實並沒有受到太多傷害,也很快就復元了的她,卻變得好像一個嬰兒一樣,失去了全部的記憶。」
林寒不可置信地抬頭,有破碎的目光從睫毛里射去。
笑了一笑,景嵐說︰「這一次,我可沒有騙你。她識不了數目,也不認識文字。連話也不再會講,但是很乖,不哭,也不會吵鬧。其實我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像听不到一樣。所以你剛才叫她,她竟然回頭,我已經非常驚訝了。」
他嘆了口氣,玩味般地聳聳肩,「所以我才想,也許還是還給你好了。自己弄壞的東西,就要自己負責修理。當然了……」他質疑地揚高聲線,「你是願意的吧。」
林寒復雜地點頭,動作有些遲鈍。他慢慢地走近小婭,就像怕略大一點的動作,會驚嚇到她。
「小婭……」他叫她,「小婭?」
抱著玩偶坐在窗邊的人,長發飄飄,亮晶晶的眼楮好奇地凝視著他,卻又很快失去興趣的轉頭。
「她變得更麻煩了吧。」景嵐失笑,「對你來說。這一次,得寸步不離地照顧她才行呢。我看你還是把她放在我這里吧,因為你根本就照顧不了她。」
林寒沒有說話,他只有一個人,確實沒辦法很好地照顧小婭。這不是賭氣的時候,他鄭重地看向景嵐,「我希望每天都能來看她。」
「你以為我會禁止嗎?」景嵐中分的頭發軟軟地垂在肩上,他笑笑地看他,「我希望你能早日使她恢復正常。雖然我從來都不相信,愛,可以造就所謂的奇跡。就算小婭恢復了,也只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受到很重的傷。」
「你除了專業潑冷水,能干點別的什麼嗎?」
「很好,那個隱然恚怒的表情才比較像你。」頑皮地歪一歪頭,露出一個隱現的酒渦,景嵐配合彈手指的動作,向林寒眨了眨左邊的眼楮。
也許,本來就不算真正破損過的友情,總是輕而易舉地可以得以恢復。
但是,另外的一些東西呢?
比如藏在某人內心深處,他所不知道的或許是嚴重受損的心,要怎麼辦呢?
分開之後的小婭,到底遇到了什麼?
被撞的時候,是不是很痛?
為什麼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去他給她的房子呢?
像那些令人難過的事,都已經不再重要。就好像就算給他機會,他也並不想搞清楚。他只是坐在小婭身邊,幫她梳頭發,或者給她講故事。雖然對他的聲音比較有反應,但更多時,小婭只是像木偶女圭女圭一樣,睜著眼楮,或者睡著。
醫生說,人在痛苦的時候,就會封閉起自己,借以逃避不開心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大的威力,可以讓小婭必須封鎖起一整顆心,才能完全地抹消掉自己。
被抹消掉的事實,那樣的令人難過。
就好像承擔了過重的愛情時一樣的,使人悲傷。
人這種東西,真是脆弱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
可以因為和自己哪怕無關的什麼人和另一些什麼人發生的事,牽動己身的情緒莫名傷心地無力為繼,也可以奇怪地因為被人喜歡著,就變得不知道要怎麼樣和喜歡著自己的人用正常的方式交談。
人的心,堅強如樹,也脆弱得仿佛無根。
醫生說也許賽小婭下一秒睜開眼就會恢復正常,但也許一年、乃至一生都是這樣。
看著迅速瘦削了下去的林寒,唐逸安壓抑下自尊來拜托他能夠就此放手。逸安說他想通了,過去發生了什麼,他不願意再思考。他只有唐雲一個母親,因為撫養他的這些年年月月里,唐雲給予了他就是屬于母親的感情。他希望林寒能和朱理結婚,這樣子,他們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他也可以用林寒義弟的身份,悄悄地去看一看王文絹,關心一下屬于他的另一個媽媽。
林寒沒有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逸安的說法以及和朱理結婚……他都曾經認真地考慮過,但現在那已經不可能了。
就像景嵐最喜歡唱的那首《一生何求》一樣,其實他一直都有妥協,也有過試圖想要抗爭。每一次,他下定決心,想要接受命運給予他的現實,認真地去愛什麼的時候,命運就會把這樣事物又再從他這里奪走。
分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受。
一直也被誰在指尖無情地撥弄著。
在好像穿越過無數扇逃生門後卻發覺回到起點的此刻,心中悵悵落空,卻又因為這種一無所有,而漸漸地搞明白了,最重要的是什麼。
其實他需要的不是一個看似完整的家庭。
新娘子是否擁有什麼足夠好的條件,對他林寒來說,都根本不重要。
那些只是世人眼中有關幸福的評價,雖然他身為一個人類,不可避免地曾經一度也被左右過思考。
他需要的……
只是一幢小小的房子。不需要怎麼豪華,只要干淨溫暖光線充足,那里最好座落在有很多樹的地方,這樣,打開窗子的時候,也許還可以听到小鳥的叫聲。
有一個笨笨的小妻子,經常也會坐在窗邊等他。
有時會做可口的牛肉湯,也有時會做令他皺眉其實不想吃的那些餡餅和餃子……
夏天時,兩個人把木制地板擦得涼涼的,然後安靜地側躺上去,彼此對望。
在停電的夜里,只點兩支蠟燭,然後趴著一起尋找最後一塊模板的拼圖。
堡作很忙,就被她抱怨,然後自己只好無奈地說著那就等放假嘛等放假嘛……然後到了真的有假期的時候,可以一邊躲在棉被里裝死躲懶……一邊被誰用小手推啊推啊時蒙臉說冬天嘛冬天嘛……
百無聊賴就一起躺著,翻開古老的兒童畫冊。
有一個故事他喜歡,他覺得他的小妻子也一定很愛看。就是小白兔和一個大蘿卜的故事。
「冬天來了。小白兔在家里覺得肚子餓。就出去找東西吃。在雪地里,它發現了一個大蘿卜和一個小蘿卜。小白兔想,天氣這麼冷,小松鼠也一定餓了吧。于是呢,它就吃了那個小蘿卜,而把大蘿卜放到了小松鼠家的門口。從外面回家的小松鼠撿到了幾個蘑菇,發現大蘿卜後,它高興地想,一定是朋友給我送來的吧。但是呢,它已經吃飽了,又想到天氣這麼冷,小鹿也一定餓了吧。就這樣,小松鼠把大蘿卜送到了小鹿家的門口……蘿卜這樣傳來傳去,最後,又回到了小白兔的手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呢,要是把幸福送給別人一起分享,幸福就會變成越來越多份的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