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理說有一家餐廳的菜很好吃,去品嘗的時候,發覺蝦子甜甜的,心里冒起的念頭是小婭也會喜歡這個吧。
一團亂的時候無暇顧及,卻又在漸漸平順下來的時候,屢屢回頭。
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太過可笑。
中間,也有幾次打過景嵐的電話,對方總是不冷不淡的樣子,他推測景嵐大概還是在生逸安的氣。也只好暫時不予聯絡。
逸安在進行獨自一個人的戰爭。
那是他人無法介入的戰爭,只是林寒偶爾感覺弟弟看著自己的眼神漸漸地有回復溫度的跡象。也許是唐雲和他說了什麼也不一定,心里對此充滿了感激。
鮑司忙成一團的時候,和朱理兩個人以超越了職責身份的權柄,留下來幫忙做各種各樣的事。有時偌大的大樓里,一盞盞燈都滅下去,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還奮斗在同一間辦公室里。朱理把高跟鞋甩月兌,只著絲襪在涼涼的地板上踏來踏去,說那樣會舒服一點。林寒看著她,笑了。大概只有他才能看到朱理不那麼緊繃繃的放松後的樣子。
朱理問,那個女孩子,你和她還有聯系嗎?
看起來,像是不經意的提問,卻像有什麼在襯衫上渲染開來,濡濕心髒附近一小片的痕跡。
低頭,又再抬頭,下了決心般地笑了。
他說︰「已經分開了呢。」
就像終于承認,其實曾經大概相愛過。
記憶里的她,被模糊了最初和最後的樣子。
回想起來,是在美國的PUB里,攀著鋼管,留著夸張的睫毛如濃密小扇的艷舞女郎,穿著貼身旗袍,手持木扇,瘋狂囂艷的舞蹈。
然後……鏡頭一閃,變成了呆呆站在花田,染滿一身花香,穿著藍色工裝褲的她,傻傻呆呆的模樣。
被自己嘲笑過的難道會在外國就比較大麼的月亮,真的以巨大的光輪之姿照耀著,傾瀉下冰冷的萬縷銀絲。她也仿佛是一個夢的片段,浮起一點天真的笑顏,穿著溢起淡紫色水汽的裙子,站在不真實的海岸邊。
回憶太多的時候,就會被壓縮成極限,因為害怕會無時不刻地佔據大腦,就只好冷淡地提醒自己根本不要想起。
其實他有過很多曾經想要做的事,後來都並沒有做。
就像他有過很多渴望留住的人,也其實早就失去了。
但結果不是不錯嗎?
就像沒有改學室內設計,但是夢想可以毫無遺憾地被改變啊。雖然這樣對自己說著的時候,臉上總是欠缺表情,就像在說著什麼用來掩飾的謊言一樣。
朱理說,假如你不介意的話……希望你可以考慮和我交往。
泛著微橘色的壁燈把僅余二人的辦公室籠罩在溫暖的橙黃。
心口有細微的部分像被吹起漣漪的海浪。
沒有拒絕的理由但莫名地就是覺得仿佛不可以。
到底在為什麼而擔憂呢?
到底還要被什麼所束縛呢?
在他的人生里,何時可以自由自在地任性行走,不用考慮所有那些試圖來束縛他的格格框框。
「我再想想好嗎……」
說了這種很失禮的話呢,對于朱理。
「因為我以前總是騙你,所以,就算你現在故意要報復我,我也只好認了。」朱理甜美地笑了,給了他以無限的時間任他去考慮。
那個晚上終于結束工作的時候,他難以按捺地開車上了盤山的道路。在那一邊的別墅區里,住著一個被他丟棄了的女孩兒。
她曾經抱著他的脖子央求他不要結婚,她的眼楮幽幽黑黑掛著淚痕,卻始終不敢央求他能夠和她結婚。她只是反復說著,一直說著,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住在衣櫃里,浴室里,陽台上……任何可憐的邊邊角角,做一個任勞任怨的小女佣,只是因為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整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但是懂得竄升在身體內的莫名渴望。
就像夏天,很熱,走了很長的路,終于進門,拿到了冰水,那種想要一口氣喝下去的感覺,他對小婭,竟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冬天很沒用,夏天很需求。
有時覺得討厭,有時卻又愛憐。
般不懂自己在想什麼,只知道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停下車,他靜靜地坐在車里。他想要看一看她,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有點盼望著她從道路的那一邊拎著籃子晃悠悠地走過,他的眼楮大概就可以被緩解撫慰那無能為力的焦灼。
安靜的房子並沒有亮起燈光。
到了白天,煙抽了滿地,那里依然靜靜的沒有改變模樣。
終于,忍不住地,悄悄走過去,趁著左右無人,用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會留下來的另一把鑰匙打開房門。矛盾地害怕會遇到她,擔心會被誤解然後又陷入不能擺月兌的沼澤,卻又矛盾地想要見到她,最好是偷偷地看看她……
刷成淡黃色的漆桶還放在角落里,有一半變成了奇怪的凝固物。屋子的窗簾輕飄飄地飛著,有塵土在光線里蒙蒙轉動。
腳踏上去,踩到了厚厚一摞過期報紙。
開始驚惶了起來,在屋內來回查探,直到確認這里根本沒有曾經有誰居住餅的跡象。
「沒有……來?」
遲鈍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可怕,他以為小婭一定會住在這里。因為她除了他留給她的房間,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啊。
難道……
想到了可怕的事,因而皺起眉,按動一連串的查詢號碼。被告知支票從來沒有兌現過之後,無視那個輕柔發問的禮貌女聲,直接掐斷了電話,就呆呆地坐了下去。
身體像呆滯的東西被突然扭緊發條,整個人搖搖晃晃地站起,又飛快地跑回車上,開車駛向所有景嵐可能會在的地方。
「除了我,在這里她只認識你了,小婭是不是在你那?」
「你現在才問這個問題,真晚呢。」
端著咖啡的美男子,露齒微微一笑。
「但是……殘念啊。」他攤一攤手,「她並不在我這里。」
「不可能。因為她……」
「她以前也不認識你,也不認識我。」景嵐緩緩地說著,用帶一點微涼的語聲,「不是也照樣生存著嗎?別把她想得那麼弱。我想她應該好好活著才對呢。」
景嵐說的話,在理論上全都沒有錯,可是、可是……
很多情緒翻滾上來,他想起她被人揪住頭發踢打的樣子,他想起在那個PUB里被人侮辱的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他根本不想看到她變回成那個樣子!
心里有惶然滑落,緊接著是怒火。
「我明明就給她房子和錢,讓她乖乖的。為什麼……」
「你以為你是誰啊。」隔著瓖有一條銀線的杯子,景嵐狹長的眼楮閃爍著幸災樂禍,「竟然還一副命令他人的樣子,她可沒有理由絕對服從你吧。就算是再怎麼沒用的人,說不定哦。」他聳肩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他們還是有著讓人難以搞懂的自尊心。」
不想再听景嵐講一些冷嘲熱諷的話,「如果你不打算幫忙就算了。不要代入什麼私人的奇怪感情,然後隨便諷刺我。」他惱羞成怒地丟下這樣的話離開了,景嵐在身後摔了咖啡杯,狠狠擲在門上,而林寒恍若未聞。
他開著車,焦急地在城市里巡回。
但是就像把寵物丟棄雖然是件難辦的事,想要找到狠心丟棄的寵物更是不可想象的事。大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模樣。遇到塞車,他拼命鳴笛,其實即使是一路綠燈,他也根本沒有準確的目標,只能胡亂尋覓。
小婭沒有用他的錢,也沒有住在他以為很安全的房子里。
這些可以讓他心安理得的布置全線落空,以至于心忽然拎到了嗓子眼。他很迫切地需要馬上看到她,又好害怕會在不堪的場所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