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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 第2頁

作者︰江雨朵

「想你師祖當年不過一個小小文書……因寫得一手好字,而被大王的先父賞識。」自稱行將就木的人,在木屋內講得口沫橫飛,「你師祖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又兼性情沉穩,相當——受先王賞識。」

「我六歲就會背這段師門發家史……」林飛拿了根小木棍,百無聊賴地在地上畫圈。扭頭看看已逃過大劫的師兄,正瀟灑地背手在牆角數枝梅。

「但是沒想到啊——你師祖才思敏捷得天嫉,輔政辛苦體弱衰,竟早早染上無醫之病。為不讓千秋大業毀于人手,你師祖才想到讓他的徒弟——同樣耳聰目明,更兼溫婉良善的我——面罩青紗冒名頂替,繼續輔佐大王縱橫于各國之間,以求一統亂世。」

「是啊。二代崔浩,優良門風。」林飛聳肩攤手,瞄著虛掩的柴門,不死心地抗辯︰「但是師父,當年你冒名頂替時,正逢先王已死。繼位的太子對你沒什麼概念。可現在你們君臣多年,他對你言行舉止了如指掌,你再想讓我玩這冒名頂替,以圓滿你三朝元老之夢,是不是有點過于夸張?」

「徒兒不必擔心。師父多年上朝,都用青紗罩面,平常脾氣倔傲,朝中多處樹敵。沒有半個故交知己。因此也不會有誰能看穿你。」

林飛臉色更白,一旁的道士則更加慶幸自己抽簽失敗。

「故以——我在此宣布!第三代崔浩,由林飛繼任!」

「啪啪啪。」道士連忙鼓掌,「恭喜師妹!賀喜師妹!」

「恭喜你個頭啊……」林飛喃喃自語以眼殺人,又听到屋內傳來師父臨終的安慰︰「飛兒啊。不要緊。要是哪天這崔浩你當得累了,就隨便去戰場邊上,偷個半死不活的小孩。只要把這孩子拉扯成人,讓他繼位,你就可以逍逍遙遙駕鶴雲游嘍。」「哦。原來如此。」林飛咬緊牙根,「那這小孩要是不听我的怎麼辦?」

「怎麼可能呢。」師父豪爽大笑,「什麼樣的恩能大過師恩,什麼樣的情能抵過養育之情。什麼樣的狼崽子能頂得過重于泰山的恩情!」

「我們這倆狼崽子能!」林飛與師兄對望一眼,敢情他們是師父偷來的?還敢天天說他倆是棄嬰,當下氣急敗壞一腳踹開門,準備暴打老頭最後一拳。

圍繞在紗帳中的床鋪悄無聲息,握著鐵索的手已無力地垂下,道士悄悄走近撥簾一窺,突然間放聲大哭︰「師妹!師父真的歸西啦。」

「哎?不、不會吧。」林飛立在當場,手足無措。

「是真的!」道士掩面痛哭,「飛兒啊。不……崔浩,從今天起……你就是魏國謀臣崔浩!師父的心願就、就交給你了。」他哭得抽抽搭搭地把手往林飛肩上一拍,「任重道遠,一路走好。」

「搞、搞什麼啊?」林飛慌忙去推師父的肩,「師、師父!你再醒醒!我還有好多問題沒問啊!好歹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你從哪偷出來的再死啊!我不要一輩子做無父無母的孤兒啊。喂喂!」手指踫到師父罩面的青紗,微一用力,青紗飄落,露出老者面如金紙,雙目緊閉。

林飛怔了怔,見到師父的臉,想起他竟然真的死了,眼淚不禁涌上眼圈,正在眼眶打轉將落未落之際,梅林外突然響起一片訓練有素的腳步聲,探頭一瞧,遠遠來了一批身披重甲的兵士,其中一人翻身下馬,拱手為揖,「大王迎請先生回宮,有軍情要事相商!」

「你、你娘的……」林飛一陣火涌腦門,正待發作,師兄已悲切切地將掩面的紗巾遞過,替她罩上,把她推出門的一秒,咽氣吞聲地說道︰「——三代崔浩,走馬上任吧。」

于是,傳說中,精研義理,時人莫及,縴妍美麗,有如婦人,慮事精深,向有遠見,才藝博通,幾疑神人的——三朝元老崔浩,就這麼趕鴨子上架地——登場了。

第1章(1)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披著豪華的黑色斗篷,手舉搖曳不定的金色燭台,直發如瀑烏黑漆亮的人兒在房內來回踱步。用金銀雙線繡成蓮花紋絡的軟靴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能听到執燭者苦悶的悲嘆。

「所謂紅顏薄命,所謂天嫉英才,所謂好人不長命,所謂時騫運乖,所謂命運多舛,所謂耗子給貓拜年——活到頭了。」他吸吸鼻子,憂郁地停頓,伸出白皙縴美的手,華麗麗地綰了綰如雲秀發,自憐自惜地望著窗上剪影自言自語︰「說的就是我這種情況吧。」

他的總管萬分不解地望著把自己叫來卻只顧背成語的主人。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小的?」

「管家。」他用手籠著微亮的燭火,慈祥仁愛地說道︰「你覺得我這個人素來怎樣?沒關系,今晚零點夜話高端訪問實話實說。」

避家略微思索,歪頭回稟︰「按理說,以您的身份,愛點美,喜歡點漂亮衣服,吃飯愛挑點食,專揀連皇帝都不一定听過的菜譜點。貪點財,好點色,饞點嘴,有那麼點怕打雷,睡覺前還得讓四個姑娘幫您唱著小曲催眠,起床後非得拿人參湯做涮口水,前些天看到趙司徒家的小馬駒精神硬厚著臉皮討回來,仗著自己是元老在上朝的時候模了人家李侍郎的臉蛋,平時嘴愛犯點賤,把朝里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一個遍——這些也沒什麼啊。」

「嘶——」

「大人您怎麼了?」

「——牙疼。」

「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了。」他絕望地叮嚀,「一會兒去賬房拿點銀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了分給大家,讓他們天明就跑。」

「是!」管家麻利轉身。

「等等。」他叫住已邁出一只腳的總管,瞪大面紗之外懵懂疑惑的雙眼,「難道你都不關心主人我出了什麼必須讓你們先逃的大事嗎?」

「大人,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看在你給我銀子的分上,我就說了吧。」管家搖頭嘆息,「有才何必恃才自傲,受寵切莫恃寵生驕。您兩樣全佔,會出事也是早晚的問題。下輩子,記住我這句話。拜。」

「……拜。」

沖著瀟灑夜奔的背影呆呆地搖了搖小手,秀發如雲的人兒,披著外袍,神情憂郁地踱向灑滿星星的院落,迎面有個黑影提著燈籠走過,看到他定楮大喝︰「呔!哪個!」

「是我。」他緩緩步出,蹙起兩道愁眉,「你家主人。」

「呦。老爺,您怎麼不睡跑這溜達來啦。」

「失眠啊。」他愁眉苦臉地招招手,「來,提著你那燈籠陪我走一段。」

「是。」瘦瘦小小的家丁抱順地跟上,「您想去池塘欣賞月色呢,還是到花園看看花草呢。」

「現下初春才到,北方又冷。園中荒木朽草尚有薄雪。哪來的景色。」他模模鼻子小聲嘮叨,「在難以入睡的夜晚,我只想認識一下自身。你叫什麼來著……」拍拍腦門,他道,「我竟一時忘了。」

「您心里操管的向來都是這家國天下事,哪會記住小人的姓名。」家丁嘻嘻笑道,「小人趙二。」

「哦。趙二。依你看,平日里,老爺我是個怎樣的人呢?沒關系,我們心理訪談真情劇場只講芙蓉王背後的故事。」

「瞧你說的。就您這身份,那還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怎樣就怎樣啊。就算偶爾犯點渾,瞧誰不順眼往誰上來一腳什麼的。也有大王給你撐腰啊。」趙二眉飛色舞,誠心誠意地勸告,「老爺您就別擔心死後在地獄里受苦那點事了。就您這‘功德’那也是在所難免的啊。我們平民百姓說得好——且顧眼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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