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奈奈幫忙的話,我寧願選擇重讀。」
提起嘴角微笑,高見澤輕輕吐出毒辣的回擊。也許年輕是一種優勢吧,反正他是我所見過唯一能在奈奈子面前依舊保持高姿態的男子。就沖這一點,若在平時,我願意無償協助。但是馬上就要出發了,即使地震海嘯富士山噴發,也無法阻止制定好行程計劃的奈奈子女王。
「你和他們一起去吧。」埋頭擦盤子的西園伸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便令此番難得的別墅之旅變成注定的三人行。
而奈奈子之所以完全不反對的理由是——
「高見澤長得賞心悅目嘛。」
淺川家的別墅位于箱根的楓葉區。其佔地龐大的西洋建築給我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就連氣息都洋溢著奢侈二字的奈奈子也產生了瞬間的動搖。
「完全看不出來。」
她以詫異到失禮的眼神瞪視像個下人一樣提著方形手提包雙腿微曲打著哈哈的淺川幸,說出足以驗證其神經堪比史前恐龍粗壯的豪語︰「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金龜子!」
「拜托!」一旁扮演男僕二號的我慘叫著糾正,「是金龜婿才對!」
「不可以!阿沼!」奈奈子難得地蹙起柳眉,板出一張嚴肅面孔教訓我,「即使以每天都可以吃到魚子醬、擁有私人網球場、天天享受專業美容沙龍、香奈兒的限量版夏季新裝——為誘餌,你也不可以因為淺川是金龜婿就愛上他呦!」
「這樣的話拜托你對著鏡子說!」
「不好意思……」向幫忙搬運行李的司機打躬作揖一點也看不出其實是富家少爺的淺川微笑著扭頭,「我也是有個人口味的。如果一定要選的話,高見澤小弟比較好。」
「……」
托這個冷笑話的福,周圍的溫度瞬間降低了不少。而話題的當事人則毫不在意地吃著冰棒,用那張除了嘲笑他人之外便毫無表情的雪白面孔仰望位于雲朵之下的豪宅。
「就是這里啊,確實比東京涼快不少,那麼……」像貓一樣舌忝著淌到手臂上的雪糕汁,高見澤對我露出無論怎麼美化也還是只能冠名為不懷好意的笑容,「補習可以開始了嗎?」
「……」
爬山虎綠油油的葉子摩擦著被風掀動的窗簾,奈奈子愉快的笑聲與淺川不時道歉的傻笑傳入我听力超人的耳際,令室內沉滯的空氣密度得以再度上揚。為什麼他們可以痛快淋灕地打著網球,而我這個攜帶作弊之恩剛踏豪宅的正牌客人卻要像灰姑娘一樣被關往密室扮演《簡愛》呢?
「教書要用心一點哦。」
可惡!那張只會吐槽的薄唇在我眼前嘲諷地掀動。如果是單純可愛的美美亞小姐,即便再笨再遲鈍我也會以享受的心態扮演任勞任怨的家庭教師。但對著高見澤這張充滿嘲諷的臉,卻只能讓因地點轉移而略感涼爽的心再次升溫。
「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不要說得這麼難听。」重復著按動鉛筆的動作,把腳搭在瓖有大理石台面的桌子上,黑發少年一副悠然自得的光景。
「我看你根本只是嫌東京太熱又懶得工作,才托以溫書假跑來享受的吧?既然如此就不要裝腔作勢了。重點是——」我一把揪起高見澤的襯衫,迫近他的臉大聲怒吼,「我們也出去玩吧!西園那邊我會幫你保密的!」
「重點是你不願意讓淺川幸單獨和奈奈待在一起對吧?」高見澤嘲諷地微笑。
「愛說笑!和那可一點關系都沒有,要是淺川能看上奈奈子就意味我的無期徒刑遭遇了皇恩大赦!讓英雄的克賽去拯救特急的恐龍吧!讓勇敢的奧特曼去挽救史前的怪獸吧!不管是《金剛》還是《剪刀手愛德華》,不管是《蜘蛛俠》還是《蝙蝠俠》,怪人總會與另一個怪人陷入萬有引力法則下轟轟烈烈哦戀愛,但我卻是個普通的男人呢。」
「嗤,你這個人可真是不坦率。」
「被你這麼說便當作對我的稱贊吧。」
「好吧……不接受他人難得的美意,我也沒辦法。」高見澤嘀咕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話,便起身拋下在我看來原本就是裝飾用的書本,整理起隨身行李。
托淺川分配房間的福。三樓西向招待客人的一排房間中,奈奈子挑了最大的一間,而我與高見澤住在她的左邊。這是黑發的少年聲稱要挑燈夜讀下的安排,而慣于忍氣吞聲的我並沒有出言反對。
「你不覺得奇怪嗎?」高見澤隨身的行李只有一只竹編的小箱子,他手腕靈活地開啟箱子,一邊向我拋出毫無來由的一句。
「你一直就是個相當奇怪的人!」
「不是在說我……」他幽深的狐狸眼向廊外一瞟,「為什麼家里的少爺要和我們一起住在客房呢?」
「淺川是個溫柔的人,也許是怕我們不習慣才和我們住在鄰近的房間吧。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如果我也擁有這麼大的豪宅,說不定我會每晚都換不同的房間睡呢。
「唉……」捏了捏鼻梁附近的位置,黑發下的面孔逸出一聲低嘆,「該說你是天生少根筋,還是不懂得懷疑別人呢……」
「在我周圍全是一些可疑的家伙!」我悻悻然地拉開門,丟下一個意有所指的眼神,「如果逐個推敲,那麼首先就從你與西園開始吧。」
「美美亞可以排除在同黨之外嗎?」手里不知道拿了些什麼,高見澤一邊諷刺地微笑一邊靈活輕快地跟了上來。
「美女不一定就不是犯罪小說中的真凶,但美女即便犯下殺人的過錯也值得同情不是嗎?」
罷剛說完以上這番話,走在樓梯轉彎處的我就遇到了一位貨真價實的大美女。
好像白色水仙花般的美人散發著霧狀化干冰的氣質。
維持在零度冰點的雙眸冷冷地直視著我,黑色的頭發過于濃密像絹制偶人戴的假發雲絮般地垂過腰部,散成一彎蓬松柔美的扇面。睫毛像黑色縴維每一根都又彎又長,絕對古典的日式美人穿著絲制的黑色和服靜靜佇立,底色上綻放著零星的白色花朵,在轉角處微風的拂動下,每一朵都像會破衣而綻的鮮花一樣洋溢著屬于美人自身的香味。
「你、你好……我、我是……」
腦內的灰白質變成了純水質,我結結巴巴地看著她,連句像樣的招呼都無法順利完成。
「你是誰都沒關系,但是請不要靠近二樓。」蹙起簡直像用中國蘇繡手法直接繡在皮膚上的漆色彎眉,冰美人厭煩地別過頭,一臉看到了不該存在的東西似的表情邁著端莊的步子徑直走開。
「不好意思。」
用事先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汗,站在廣密樹陰下的淺川幸揚起歉然的微笑,「你看到的一定是我的姐姐。」
「姐姐?」我吃了一驚,「她長得可比你漂亮太多了。」其實淺川幸也頗為清秀,但與適才的女子相比可就有如天淵了呢。「啊呀,真是機會啊!」從佣人那里接過冰鎮果汁,單手叉腰的奈奈子一副奚落的口吻,「阿沼的機會來了呢。雖然無法勾引身為同性的淺川作金龜婿。但是所幸他還有容貌出眾的美女姐姐,如果阿沼入贅就能繼承百萬家財了吧。而我也能以前妻的身份獲取大筆分手費。」
「你听到了吧?」我扭頭對高見澤說,「這就是魔鬼的真面目!既然你也算是個驅魔使,不如就先從這女人開始清理吧。」「哈哈,真遺憾。」淺川幸打著哈哈適時插入,「淺川荻有相當嚴重的恐男癥。啊……應該說是討厭男人的病。所以即使二十七歲了也依然待在鄉下的別墅幽靜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