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光是盤檢也不夠啊……」
一前一後地騎在馬上,任馬蹄和交談聲一並粉碎清晨的寂靜,活力過于充沛的兩個人很快趕到了城門。
「喂喂!這位是智子內親王哪。」狐假虎威的小楓一上來就報上自家公主的身份。
「內親王殿下?」經常接受長官教育的侍衛們連忙站得筆直,心里卻不免嘀咕,殿下要出城怎麼連車也不備啊。
威風凜凜的少女撥開帽檐垂下的輕紗,露出灼亮如星的眸子,掃視左右,「立刻關閉城門,兵衛府的諭令隨後就到。」
「是!」智子內親王的名號人盡皆知,那是嵯峨上院的愛女,東宮殿下的姐姐,今上的佷女。守城官都不敢耽擱,立刻照做。
「今天有什麼可疑的人出去嗎?」看著手忙腳亂的侍衛們,智子問。
「殿下,我們是才開城門不久哪。」侍衛長露出苦笑。一大清早,忙完開門又要關門。真搞不懂這些貴族。
「嗯……」智子沉吟片刻,不經意間注意到地上有牛車行過的清晰輒痕,「有車通過?」
「啊,時間太早,也只有這輛車才通過不久。」
智子皺眉望了望延展出城的車印,現在追上去的話……
「你們這群家伙!不懂得什麼叫有一說一嗎?公主問你們有沒有人通過!你們干嗎不說有?」小楓盛氣凌人。
侍衛們面面相覷,公主問的明明是有沒有可疑的人出去……
「算了,」智子揮揮手制止小楓,向侍衛們問道,「有看清車里的人嗎?」
侍衛長咳了一聲,「沒問題的,那是要去東寺給空海大師送東西的車……」
「哦?是東寺的人?」
「是空海大師的朋友,每月都去的……」
智子歪頭,蜷起食指蹭了蹭下頜,既然是空海的朋友,應該和刺客沒什麼關系。她收回視線,命令道︰「總之!現在開始暫時不許任何人出城,知道了嗎?」
「宮里丟了東西嗎?」年輕的侍衛忍不住好奇。
「是啊,」智子在馬上冷冷地回眸一瞥,「是我珍貴的東西被人偷走了呢……」
與智子冷冽的眸光踫撞,侍衛不由得低下頭,覺得臉皮在刺刺地抖動。
「公主,那我們接下來去哪?」任何場合都輕松活潑的小楓仰起臉問。
「去近衛府、衛門府……總之是六衛府通通都要去!」可惡!左右近衛的大將、中將們是白痴啊!連東宮都保護不好嗎?讓她查出昨夜是誰在禁中值夜,她非要好好教訓他知道什麼叫不能夠玩忽職守。
「內親王殿下!」一列人馬趕到,正好擋住智子和小楓回撥的馬頭,為首者是個二十出頭的英武青年。
「來得太遲了吧,佐兵衛!」智子不滿地抬起縴巧的下巴。
「抱歉。來時接到了今上的口諭,命智子內親王進宮面見。」
「哼……」挑挑細眉,智子浮出一個了然的冷笑,帶著無法無天的侍女先行離開。
「佐兵衛大人……」侍衛長小心翼翼地請命,「城門要關到何……」
「滾!」一大早便被人從情人那里叫醒,又被上面的人呼來喝去的青年心情正在郁悶,正好撞上這個炮灰,口氣不由得差到了極點。不知道他有起床氣啊!一個個都來煩他!
「隊長……」侍衛們悄悄圍上來,「我們……」
「滾!」可憐的侍衛長終于也勃然大怒。更加可憐又沒人敢罵的守門侍衛們只好一邊踢著小石子一邊在嘴里念叨著那個單音。
半個時辰後,平安京全城陷入戒嚴狀態。
「我們自家人見面其實不用這麼規矩哪。」隔著帷屏,剛繼位不久的淳和天皇向另一側的智子笑了笑。
「您還是小心些的好,」智子露出諷刺的微笑,「畢竟連刺殺東宮的人都出現了不是嗎?」
「說起來我可是有好幾年沒有看到公主的臉了。」
壓抑著焦躁的情緒,智子越發不耐地提醒︰「找我來難道不是要說正良的事嗎?」
「正良的事也是要說,借機會听听公主的嬌聲更是一嘗我的夙願。」
智子握緊衣袖,唇邊的笑容開始抽搐,額角青筋攢動,這死老頭,昨夜遇刺的怎麼不是他啊?干脆讓他死掉直接讓正良繼位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穿透層層絹紗射來的殺人視線,淳和天皇輕松地轉換了話題︰「公主的消息很靈通,我還沒派人去通知昨晚的事,公主就已經知道了。」
靠你傳的消息的話,我還混個鬼啊。心里想著粗魯的話,面上卻不得不浮起貌似清雅的淺笑,「哪里,畢竟正良是我的弟弟,關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嗯嗯,我的意思其實是要說……哈哈,公主你明白對不對?」身披皇袍的男子發出幾聲略覺輕佻的笑。
「真抱歉,智子愚蠢,一點也不明白呢。」
「就是……」為難地模模鼻子,面對智子不卑不亢的態度,他只好直言,「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才剛登皇位,正良也是才封了東宮,都還需要嵯峨院的照應,要是昨夜的事流傳民間,恐怕會有人說三道四,公主也不希望正良親王被當成受怨恨的對象吧。」
「您的意思是說對昨夜的刺客不予追究嗎?」智子的語氣不由得冷了幾分。
「當然不是,我已經傳了戒嚴令。兵衛府的人正在全城盤查,就說昨夜有人潛入智子內親王府,以這樣的借口在調查……」
「原來如此。」智子挑挑眉尖,了然道,「我是受怨恨的對象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嘛。」
「哈哈,公主不要生氣嘛,我會派人加強東宮守衛力量,所幸的是昨夜正良並沒有出事……」
「那是因為那孩子命大吧。」看著一臉輕松的皇帝,智子暗中動氣。所幸?哼哼。還真是好用的話。
「公主還是這麼喜歡開玩笑。」就像完全听不出智子暗含的諷刺般,天皇笑得無懈可擊。
「喜歡開玩笑的是您呢。」智子挺直腰身,沒有時間和這個傻瓜說話了,既然他都打算蒙混過關了,又怎麼會好好調查,「智子告退了。」
眼看倔傲的公主翩然而去,淳和天皇單手支腮,玩味地笑了笑,轉頭向隔扇後望去,「皇兄,公主不肯輕易罷手呢。」
「那孩子總是那個脾氣,又一向最疼正良……」隔扇後緩緩步出的中年男子正是智子公主與正良親王的父親——嵯峨上皇。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視線落在嵯峨手中緊握著的玉佩,淳和天皇疑惑地模模光滑的下頜,「還有啊,皇兄真的可以確定刺客掉落的是屬于‘那個人’的東西嗎?」
「如果不是不就簡單了嗎?」嵯峨將視線投向殿外,初春時令,正是一年最美的季節,嵯峨的眸中卻閃過不易察覺的哀傷,「但求一切恩怨已隨昨夜之雨一起流逝而去……」
「是啊,應該是這樣吧。」淳和掛著悠閑的微笑信步到窗邊推開窗格,望著繁花深處正遠去的智子的身影,漫不經心地開口,「對了,皇兄,你覺得將智子嫁給我怎麼樣?」
「啊?」
「公主,你回來後的臉色很差耶。」小楓悄悄地向房間另一邊不著痕跡地移動,先躲開智子手里那把「家法」的攻擊距離再說。誰啊,又是誰惹智子了啊,嗚嗚,她最倒霉了,為了給大眾營造平安第一才女的印象,公主在外邊一向是小心維護那層嫻雅端麗的畫皮的,也因此,每當產生不痛快的情緒時,大抵是找身邊最信賴的人宣泄爆發。好不幸啊,她就是那個首當其沖的被信賴者。嗚嗚,小楓又沒有錯,不要用那種可怕的表情瞪她啊。真想讓痴心不悔、堅持每天給智子公主寫情書的阿保親王看看智子現在的臉。包管他的痴心從此順著春水流啊流,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