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怕死了,我為何要怕呢?」她喃喃地問。有的時候,失敗比死亡更加難以面對……
「因為我們不是兩個人,貞德,」他手中的長槍向周邊一劃,「你看,這是明知送死還跟著我來的士兵,還有那些明知道沒有經過國王同意卻跟著你前來的士兵。貞德,可以的話,我其實並不想把他們帶到死亡的道路上去呀。」
隱隱的淚,在綠色的眸中閃爍,這個勇敢自豪的像風般的男子,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的如此脆弱。
「雷蒙!」她哭了,她太自大了,被口口聲聲稱為天使就認為自己是真的天使了嗎?認為自己真的是無往不利的嗎?她輸了,沒錯,雷蒙說的才是正確的,她要做的不是擔心該怎麼交待,不是讓大家一起和英國人同歸于盡,而是找出能讓這些士兵們活下去的辦法。
「大家不要害怕!」她轉過身向周邊喊著,而她自己的臉卻布滿了眼淚,「我們不能留在這里一味纏斗,我不管戰爭的勝利定義是什麼!活下去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勝利者。你們不用保護我,也不用想怎麼殺死敵人,想辦法先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貞德,你在鼓勵大家當逃兵嗎?」掀唇笑了笑,雷蒙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卻抹了她一臉的灰。
「當逃兵也沒有關系,如果他們可以活下去是最好的不是嗎?」她的眼淚不斷落下,卻漾開一朵笑容。
「沒錯。」雷蒙點頭,霍地將手中的長槍舞成一輪白光,提聲高喝︰「听好!這里距離康邊城最近,那里是法軍統轄的城市,可以退向那里!大家沖吧!指揮官說得沒錯!活下來的人就是勝利者,不能保護自己的生命,你們就不是好士兵!」
然而,即使這樣說,依然還有一些人圍在這二人的周邊,守護他們,不肯先行離去。
「對不起,老大,」很早就擔任他副官的男子微笑著,「我從來都不是好士兵,所以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知道無法說服他,雷蒙別過頭,讓卷發擋住他眼中的感動,嘴上卻說︰「少惡心了,我為什麼要和一個男人生死同在啊。」
「放心好了,不是一個男人,還有我們啊。」身邊響起好幾百人的大合唱。
「臭小子們少廢話!和一個或幾個還不都是男人哪!」
「哇,好久沒听到老大咆哮了,真是好懷念啊。」
「他因為有貞德小姐在身邊才一直裝成很正經的樣子嘛。」
「原來是這樣啊……那他是不是暗戀貞德小姐啊?」
「老大,死以前,你究竟會不會表白啊?我們這幫人下注很久了耶!」
「哼,」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雷蒙一抖手中長槍,雙眼精光乍現,「和你們一起死的話真是太不安靜了,啊,就義的氣氛和情緒都沒有了,只好向往康邊城努力求生了。兔崽子們少磨牙,既然是我的人,沖不出去就未免太丟臉了!」
「嘻嘻,老大發火,誰能攔得住啊。」
「貞德——」雷蒙回頭在馬上伸出手,「來,我們要做個好榜樣哦。」
「放心好了,」看到雷蒙豪氣干雲的樣子,貞德回之以微笑,「我也是雷蒙老大的徒弟啊。」
「哇咧,貞德小姐的氣質變差了耶。」
「一定是受到老大的不良導向吧。」
縱然是在生死流離的場所,也依然會有不忘說笑的男兒們。一縱人馬,在滾滾塵煙中沖殺出一條血路,逃往康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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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譙樓里,一身衣著明顯價值不菲的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陛、陛、陛……下!」
不耐地挑了挑眉,靠著城牆上的方磚,白衣男子頭也不回,「康邊城的城主原來是結巴啊。」
賽瑞雅沒好氣地看了眼站在他們身後,抖若篩糠的男人,真替他覺得丟臉,「你陛了半天,到底要說什麼?」
從沒有見過這些大人物,可憐的男人滿頭大汗,
「經、經探子,稟、稟報,城外埋伏著勃艮第的人馬……大約、大約在七……」
「算了,」揮了揮手制止住噪音,賽瑞雅俊秀的臉浮動著諷刺的惡毒,「縱然是在七公里外,等您說完的話,恐怕也就兵臨城下了。」
「我、我的意思是說這里……太危險了。」他好想哭,為什麼陛下會突然親自跑到他這邊,他一點準備也沒有。出了任何閃失他都難于擔待啊。
「報告城主!」一個城牆上的士兵跑到譙樓內,「城外三十里處,出現我軍的士兵。似乎是貞德大人的軍隊。」
「白痴!」罵起下屬,他立刻變得不再結巴了,「你沒有看到陛下在這里嗎?對著我稟報什麼?!」隨即,他堆起討好的笑,轉向查理,哈著腰問︰「陛下,大概是貞德大人攻巴黎暫時受阻了吧。您無需擔心哪,打仗必然有勝敗,多攻幾次一定可以拿下的,不如我立刻調配城內人馬,前去支援?」總不能給陛下和賽瑞雅大人留下他這個城主是無作為的負面形象吧。
查理終于回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遭遇那雙眼里下著的霜雪,城主大人縮了縮肥厚的脖子,感覺超越他所能承受的恐怖撲面襲來,讓他不寒而栗。
「你還是先閉上你的嘴巴為好。」賽瑞雅浮起譏誚的笑容,說得卻的確是為他好的話。
查理步出譙樓,在長長的城牆上方漫步,一邊向下望去,見到漸起的塵煙,他淡淡地扯起一抹微笑。冰冷而空洞的眼望著自己的雙手,如果這上面正纏繞著某種絲線,那麼,就讓他自己來斬斷吧。
視野中移動的物體逐漸清晰,而他冷冽的神色絲毫沒有動搖。
背叛者——死。
「雷蒙大人,後面有追兵!」
「啐,英國人會追到這里?太不符合他們一貫自大的風格了。」雷蒙皺眉望向身後,同時快馬加鞭。
「那好像不是英國人。」貞德向身後掠去一瞥。
「是英國人的狗腿子們。」士兵之一怒罵道。
「明明是法國人,卻追殺我們!」
「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便向外國人搖尾乞憐,法國之恥啊。」
「算了,現在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時候,況且在沒有騎士精神的國度里,這種人會被尊稱為識時務的俊杰哩。」
「……他們人好像很多啊。」貞德蹙著柳眉,眼看對方在百米之外停了下來,執著重盾長弓,大概是怕靠太近被城內的士兵們反攻而選擇較安全的遠程進攻的方法吧。
「好在我們也到了城門。」雷蒙一勒韁繩,仰起頭,在閃亮的陽光下,一頭濃黑卷發如寶石般閃閃發亮,而剛要發出聲音的唇卻在第一個單音將要出口的時候,猛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心急于後方的敵人,貞德並沒有注意到雷蒙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快點讓守軍開門啊。」
「貞德……」雷蒙轉過頭,古怪地看著她。
「怎麼了?」她張著大眼,不明所以。
「要是你能進去就不要管我了。」雷蒙平靜地說道。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陛下想置于死地的應該是自己。對貞德不會不留君臣之情吧。況且貞德的身份地位也不一般,即使是陛下也要念及她在民眾心中的聲望吧。
「你在胡說什麼啊,」貞德愕然,同時抬頭,「城內的守軍,我們是……」
聲間戛然而止。她在瞬間怔住,來不及思考雷蒙話語中的含義。因為那站在城頭,比任何人都更為耀眼,有著一頭柔亮金發的男子,正是——法國之王,她所愛戀的男人——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