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教我作戰的方法!教我殺人的方法!」縴細的女孩子慢慢揚起頭,琉璃樣的大眼楮失去了往日的清瑩藍澈,浮蕩起異樣的空洞倒映出戰場上方漸落的殘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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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法國人已經打到我們這里來啦!」望著襲卷而來的滾滾塵煙,守城兵內心不由得一陣發寒。
「慌什麼?」英軍軍官故作鎮定,喝斥亂成一團的士兵們,「一定是前面那些人太笨!才會被他們打到這里來!一個女孩子帶的軍隊能強到哪去!我們只要冷靜地迎戰把他們攔截在這里,捕獲法皇!就能立下大功得到升遷的機會了!」
「可是……那個少女傳說是天使……如果天主站在法國人那邊,我們又怎麼會勝利呢?」面如菜色的副將抖若篩糠。
「嗯……」沉吟片刻,軍官揮手召來從前面的堡壘敗逃至此的英軍,猶疑地向他們詢問︰「那個女人真的擁有天使的神力?」
「咯咯……」牙齒一陣作響,棄城之將抱住自己的身體,害怕得看著不斷逼近的塵煙,「那、那個女人不、不像天使……」
「哈哈,我早說過嘛。」軍官擺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傳言最是誤人!戰爭本來就互有勝敗,法國連勝幾場只是運氣好罷了。
「她、她……」還沒有從上場戰斗的恐懼中恢復過來的逃兵雙目渙散,回憶著與對方交手剎那看到的可怕景象,顫抖地繼續說道︰「她像是魔鬼啊……」
「你少胡說八道!」軍官大啐一口,一腳把他踢翻。
「真、真的啊……」被踢倒的人尚自抱著身體發顫。雙劍相拼的剎那,抬起眼眸盯住他的少女有著鬼魅般的眼楮啊!「啊——」一陣大叫,他連滾帶爬地向城下滾去,「我不想再見到那麼恐怖的女人,她的身邊有隱隱的紅色虛像浮動,好可怕好可怕——」
「動、動搖軍心……」軍官面色雪白,抬手執弓,將他一箭射死。而站在身邊的士兵們已經全部听
到了適才的對話,後背不由泛起一片寒氣。
「出城迎擊!」軍官望著城下漸近的大批法軍,咬牙切齒地宣布。
……
呼呼的風聲掠過耳際,已經長到擋眼的劉海也跟著翻騰。視野忽明忽暗。身體變得異常奇怪,神經靈敏得仿佛能夠捕捉每一絲吹過身邊的風,卻無法听清身邊人的言語。
「貞德,你沒事吧,手上的傷還沒有全好,你……」
雷蒙擔憂的話音中斷,身畔的少女已如離弦之箭,輕盈得像風一樣地向前躍去了。緊接著跟隨著她的士兵們前僕後繼地沖了上去。他輕嘆一聲,只好縱馬上前,指揮幾個隊長擺開陣形,自己則擔心地護在貞德的身畔。
他一邊迎敵,一面留心貞德的反應,貞德近來有些不對勁。是受了嘉恩之死的刺激嗎?以前每場仗,她雖然勇敢,但一直是手持戰旗鼓舞上兵們前進的角色啊。最近卻……
「砰——」
一聲重響,一個年輕的英軍被雷蒙的槍挑下馬背,正背對著貞德。望著摔下馬的背影,貞德的眼前突然浮現嘉恩死前的那幕。下意識地立刻揮劍,毫不猶豫地刺人敵人的後心。血液噴灑出來,她茫然地想著,太好了,把敵人殺掉了。對,那個時候,就應該這樣狠心地把劍刺出去才是正確的。
「咳咳……」並沒有立刻死去的英國士兵緩緩地回過頭,湛藍的眼楮穿透貞德,望向遙遠到絕不可能看到的家鄉,輕輕地呼喚出那縈繞在心頭的名字,才向後摔去,熄滅了生命的火燭。
他喊的是︰「媽媽……」
虛弱的呼喚如同寒冰圍牆上的細小裂紋,雖然細微,卻是碎裂的征兆。那輕輕的聲音忽然間就突破了打不破的鐵壁銅牆鑽入貞德的心。
手中的劍「鐺啷」一聲終于掉落。
「啊啊啊啊啊——」
馬背上的少女突然抱住自己的腦袋痛苦地厲聲尖叫,陷入崩潰的邊緣。
「貞德!貞德!」雷蒙一個轉身,拉過她的馬,將她抱到自己懷中,疾馳後退,在她耳邊低語︰「沒事了,沒事了!」
讓身體蜷縮在寬大溫暖的臂彎中,她無法自控地淚流滿面。
在不斷被淚水迷蒙又不斷被淚水沖洗的反復中,有什麼正隨著那止不住的眼淚一齊流失……
前方,伴隨落日殘陽,戰爭暫時告一段落。
一切在黃昏的逢魔時刻,獲得短暫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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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安靜地撤退,尋找駐扎過夜的地方。
雷蒙拉開地圖看了看,默然地昂首,率領軍隊走向北方。
馬蹄踏踏……她一直跟在雷蒙身後,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帶隊的那個人忽然止步,回頭對上她的眼楮。
夕輝似金,霞光如火,天邊厚重的雲朵勉強撐托著漸沉的圓大落日,天邊的火燒雲猶如夜幕降下前奏起的莊嚴挽歌。風靜靜地吹著,吹亂那個人額頭上大卷的烏發,濃密的發絲遮擋住碧綠幽深的眼楮,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逆光而望,那高大的身影四周淡淡地發出由背後射來的絲絲光影,周身瓖嵌在殘陽中的男子,忽然開口︰「戰爭……是在法國的土地上進行……」宛若低嘆地輕聲說罷,他掉轉馬身,眺望天際最後的一抹微紅。
那悄悄的嘆息中,有著莫名的哀傷,震蕩了她的心靈,她一抖韁繩,追至他的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直視前方。
雷蒙選擇的駐扎地,是座敗落殘破的村莊……
火焰燒灼過後的痕跡留在焦黑千裂的土地上,誰能相信,這里也曾經種滿綠色的莊稼,有過豐收的喜悅與辛勤之余的歡笑。村口的老樹已不再抽葉開花,枯枝如劍根根豎立像是在伸臂控訴的老人的手指,黑色的大鳥宛若不吉的死神化身,落在枝上,金色的眼珠犀利地射向經過它的腳下通往村內的軍隊……
早已廢棄空無一人的村莊,只剩下焦黑的斷桓殘壁,手柄殘破的搖井旁還有著被扔棄的孩子的玩具,一切在戰爭的踐踏下荒涼岑寂。
坐在馬車內的大主教代表隨行的貴族出面向雷蒙抱怨,指責他為何停駐在這種陰森恐怖的地方。
雷蒙指揮軍隊駐營,分派人手到路口放哨,護衛陛下,完全不理會大主教的嘴臉,直到大主教臉色陰沉地離去,他才冷哼一聲,握拳重重地砸向身邊的斷壁。
「雷蒙……」
貞德坐在馬上輕聲喚他,他猛然回頭,見貞德還坐在馬上,茫然地望著他,便不假思索地解上的披風,手腕一抖,披在了貞德的肩上,「入夜後似乎會下雨,起風了,你要小心著涼。」體貼地幫她系好披風的帶子,他沖她輕輕微笑,「我讓他們先給你搭個帳篷,你好好休息一下。」
望著他大踏步地離去,果斷迅速地指揮人手安排事宜,馬背上的她,干澀的眼眶忽地又濕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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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紗,淒迷得像霧籠罩著夜幕低垂的大地。
萬籟俱寂,趕路的辛勞令士兵們都陷入香甜的黑夢。
一抹縴細的人影,撥開小巧的獨立帳篷,漫無目的地開始游蕩。
因循黃昏時的記憶,夢游般地在村內已不成道路的路徑中行走,沒有目的。身體如被上了發條無法停止。直到被什麼狠狠地絆了一下,跌倒在地。